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活得很快乐。
直到那一天,我猛然回头,却发现早已回不到出发的地方。失却了与烂漫相对应的东西,我成了不能主宰自己的高贵的奴隶。
伫立时光的窗棂外,终归过客的身份,窥探招摇而过的青春投下杂乱而惨淡的暗影。
我仿佛看到溃烂,是我自己的……
——题记
放逐
这个春天来得很迟钝。
城市里的阳光一直都很吝啬。高楼间偶尔投下的斑驳的光柱,如同一柄柄霜白的利剑,直直地刺进大地的心脏,寒森森的,有些怕人。
像这样的午后会弥足珍贵:阳光温馨地漫过窗沿,慵懒地照到桌上,有些放纵,有些诱惑。暖暖的,柔柔的,抗拒不了的温情。窗外的繁花次第盛开。仿佛只一瞬间,眼中的暗红和鲜绿就开始碰撞交积。只是酝酿了太过漫长的等待。春天还是从季节的隧道中款款而出,姗姗来迟。
逃了课,循着小巷深处映满青苔的墙根追逐自己被阳光撕裂的身影,它一会儿仄长,一会儿黯淡,忽而妖娆,忽而舒朗。安然却又掩饰不住的焦躁,如同我这个人一样。
杂碎的脚步踩在小巷深邃的幽寂里,有着格格不入的忸怩。突然间就悲从中来,不知究竟要去到哪里,空茫而无助。那些隔世的忧伤好似倏忽从墙角破土而出,我总这么喜怒无常。不知不觉,泪早已漫过脸颊,滴落到地上,绽开来,如同朵朵开败的睡莲。它们的融合竟是这般倔强。
出了小巷,是条喧嚣的街道。不知何时,有条肮脏的弃狗已跟在我的身后。我掉过头去,它迅速地跑远了,但哀怨的眼神在我身上游走,卑微地摇着尾巴。我别转身体,它又跟了上来,只是小心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们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随。穿过几条大街,我发现它还在身后,就停下匆促的脚步来看它,它也正好抬头望我。只那么片刻,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很残忍和麻木。
买了个肉松的面包,撕开精美的包装纸,轻轻地放到脚下,然后走开一段距离。它跑上来,嗅了嗅,又抬头望了望我,终于大胆地叼起面包跑开了。
过马路时,它差点被急驶而过的出租辗到,司机刹了车,头伸出窗外,恶狠狠地骂娘·我转身走了·
回学校时,同学们正拥着在翻看补考名单,刚发下来。正准备淡然地走开,却被同学拉住了手,她悲悯地对我说:“有你,两科!”我“嗯”了一声,走回座位,摊开桌上崭新的英语教本。
我一直都不是好学生,孤傲放纵、麻木不仁。短短的四十分钟,我却纵容思想天马行空,涣散地躺在桌上整节整节地睡大觉。老师不喜欢我,这一点都不足为奇。
我讨厌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方式,呆板地重复,寡然无味、枯燥单一。甚至对那些游刃有余的好学生嗤之以鼻。我知道自己有些偏激。
总喜欢颓靡地蛰居于被窝中,半分戏谑半分认真地看碟片。王家卫是个制造伤口的高手。《花样年华》、《重庆森林》、《2046》如同一朵朵盛开在午夜的曼佗罗,妖冶而疼痛。张曼玉会眼神空洞、言语寂寞地望着天空寻找答案;金城武一边执著地吃着过期的罐头,一边痴痴地等待奇迹的出现;梁朝伟一脸漠然,不动声色地想要重新捡拾记忆。绝美凄艳的画面重叠交织,每一次,我都免不了会泪流满面。
深夜里惊诧地醒来,在房间里一个人颓然地踱步。cd摆放在伸手可触的地方,只需要我挪过手去,轻轻地按下play键,如丝一般的音乐便会轻盈地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但我的案头摆满了王菲的专辑。林夕的歌词写得深入而感伤,加之这个冷艳凄绝的女子沧桑而虔诚、如泣如诉的吟唱,总那么轻易让人黯然心碎、痛彻心扉。寂落的暗夜,强迫自己醒着,静静地聆听这仿佛来自天籁的梵音。心,有了皈依的感觉;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日本人爱将生命比作樱花,盛开了,很灿烂,但瞬间便会凋零。这是李银河写给王小波的悼文中令人心碎的语言。我看了,莫名地就被触动了。小波是个天才,但很短命,45岁便溘然长逝,如同樱花瞬间的辉煌。留给我们“阴茎倒挂下来”的岁月,连同哀伤的思考。
我喜欢静静地品读文字,然后一个人感动,抑或欣喜。有些怪异,但很真诚。也写自己的故事,潸然泪下,最后撕掉,从高楼抛下碎片,冷漠地看它孤零地飘落。
一直在追寻麻醉似的放逐,但我知道,自己活得很痛苦。华美的外表盖住的是支离破碎的溃败。
如同啜饮一杯浓浓的咖啡,甜在嘴里,瞬间便消融;苦在心头,却会不断氤氲缭绕,最后上升来,又苦在了嘴里。
归途
补考一天天逼近,我开始慌了。
临考的前夜,捧着教本看了大半个通宵。其实我什么都看不进去,那些古怪的英文单词拆开来全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犹如隔世一般的陌生。但我认为这是一种救赎。
为我的放纵点点滴滴地赎罪。
午夜的天空漆黑得令人心痛。或许在这个时候,人,最脆弱。看着自己映在墙壁上的不断颤抖的暗影,我突然就想到了西西弗斯,那个违背上帝的意愿而被惩罚为永生重复繁重苦役的可怜人,我发现我们很神似。白天,我将自己的“石块”千辛万苦地推上山顶;而夜里,它却义无返顾地坠落到涧底。于是,生命中的每一天就开始对前一天重复永恒的演绎。
熬了夜,我感冒了。
第二天上考场时,鼻子已堵得我只好用嘴换气。我不断的拧鼻涕、揩拭眼泪,监考的女老师走过来,和颜悦色地规劝我不要难过,这次过不了还有机会,不用哭得那么伤心。还轻轻的拍我的肩头。
她这么一说,眼泪竟簌簌地落下来。原本我哭是因为鼻子堵得慌,难受;现在我哭还是因为难受,不过是心里。
那天去听学校里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师的讲座。他讲爱的真谛和体现,我有着莫名地慌乱。当讲到爱就是让所爱的东西健康成长,爱就是一种牺牲时,我终于逃离似的跑远了。
“我在为谁牺牲,我爱的到底是什么?”我开始不停地诘问自己。
王小波用心良苦地将情书写在五线谱上,终于协奏了一曲征服所有听众的高山流水。他会半夜里爬将起来,用笔在镜子上写自己钟爱的文字,擦了又写,写了又擦,最后将一面镜子写成妖娆的蓝色。
我想,这很快乐。
所以我学他,执拗地想要用文字的温暖承载起一份沉甸甸的思念。落寞的夜晚,挑起枯黄的台灯,将心中的忧伤写满了整整七页的信笺,天亮时,兴冲冲地投进邮筒,然后开始遥遥无期的等待。
我活得很闭塞,也很固执。
如同蹲坐在井底的青蛙,天空里的灿烂和黯淡,我都装着不在乎,以为那很遥远。只是我忘了,切近的欢笑和疼痛同样无可逃避。
祈求上帝下辈子也让我做一次蝴蝶,可以挥动彩色的翅膀,追寻着天堂里留下的脚印,拾起遗失在路边还来不及发芽的记忆。但却一直没有人帮我剥掉梦中的外衣。
加倍地渴望一种飞翔的姿态,因为我至始至终过活得那么卑微。
《圣经》上鼓吹人生来都是有罪的,因为每个人都是以哭的方式来到这世界。所以一生要淡泊寡欲、乐善好施,以便为自己赎罪,下一世的轮回中才可以免除折磨。那些上天堂,或是下地狱的人从未见回到尘世,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来世还会不会依旧为前世做救赎。
我读《圣经》,但我不信耶稣。所以我没有寄托。精神的,抑或是物质。
放下所有的心绪,喜欢到银幕上去追随一份属于自己的别样的感动。坐在学校简易的电影院里,安然地看别人的故事变幻的画面惨淡地交织。那次公映《铁达尼号》,坐在我周围的女生哭得一塌糊涂,我没有流泪,只是杰克濒死前嘱托露丝好好活下去的时刻,有种心碎的感觉顷刻间弥漫开来,将孤寂的心紧紧地攫住了。
露丝恪守了一个真诚的承诺,活得很幸福,也很勇敢。原来生命可以如此刚强!
终于安静地端坐在教室里听课。偶尔也从窗户里投出忧伤的目光,从容地注视仓皇的落日和迅遽飞过的鸟群。
生命,仿佛正在回归。
那夜,一个人坐在酒馆里,为自己要了一盅高度的beer。并不是买醉,我在庆祝,给自己。
补考,我通过了。62分。
我看到征途,很远。
还有路边的野花,次第开放。
本文已被编辑[书剑浪子]于2005-6-10 10:03:3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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