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餐花小记忘川

发表于-2005年06月08日 下午3:42评论-3条

栀子花

端午节前,篱边院畔的栀子花就慵懒的开了。女人们掐来插在头上,说是压汗气。其实,是打扮一下自己也说不定:栀子花可以让她们变得更加清丽。剩下的,就让小女儿用箬竹篮提着,上小镇去卖。女孩蹲在马路边,面前的小竹篮里,盛满了栀子花。花带着油亮的绿叶,尚未盛开,就像她那稚气的小脸。小女孩眼神怯生生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却不好意思叫卖。

于是,行走在初夏的街上,常常忽然闻道一股清香,便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哦,是栀子花!

这情景,总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见之感。

这种栀子花是家养的,重瓣,肉厚。栀子树极易存活,扦插可以繁殖,房前屋后插了数株,很快就长得枝繁叶茂。端午节前后,便开花了。我曾经扦插过栀子,采摘过栀子,也吃过栀子花,唯独没有卖过栀子花。因为卖花本来就是一项美丽的工作,只适合女孩子来做。

栀子花的美丽,也许就在于它的素净与芬芳。杨万里的诗里说它“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沈周说“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见精神”,都是看中了它的夏日雪色,能给人带来凉意和纯净的感觉。

我最早见到的另一种栀子花,是野生的,单瓣,疏落,香味淡到若有若无,有一种单纯的美。它开满一片山坡,也不免有些寂寞——因为没有人欣赏。乡下勤快的人常常采回家,熏蒸后晒干了,藏好。

野栀子的果是椭圆形、赤黄色的,可入药,乡里收购站大量收购;也可以作黄色染料。家养的是不是结果,不知道,因为早就有一双温柔的手把花摘尽,没有办法去验证了。

干栀子花一般不用来做菜,而是作清火的药膳。家里谁有个头痛眼热,和着腊肉煮了食用,往往也能见效。我也吃过多次,没想到这么纯美的花儿,原来味儿也是苦的,只有品尝了才知道。

南瓜花

不是每一朵花都能结果,南瓜花也是这样。

我们乡下管南瓜叫番瓜,嘉鱼土话更有意思,叫北瓜,想是对南瓜的反动吧。南瓜藤长到三四尺的时候,就要打桩搭棚。竖的是栈,横的是架,搭起来的就是瓜棚。把藤牵到栈上,用稻草轻轻绑住,不久,瓜蔓就要施展手腕,将身子牢牢的攀上高枝了。

南瓜花开在夏天,硕大的黄花,开得十分泼辣,也有几分虚张声势。

夏日的瓜棚热闹得很,蜂蝶飞来飞去,忙着采蜜;小孩穿来穿去,是摘花的。小孩提着竹篮,专找没结桃的花。南瓜花有长长的梗,梗上是毛茸茸的刺,有些扎手。花极嫩极脆,一划就破。

小孩坐在清凉的石门槛上,面前摆一只筲箕:剐南瓜花。花瓣是囫囵的一个喇叭筒,轻轻捏一圈,就从花蒂上脱落了。花蕊是蜂蝶弄过的,还带着浓浓的花粉,要掐掉;花梗表面有一层丝筋,要剐去才能吃,不然,嚼来嚼去,嘴里就剩一团渣。说起来,这种不结果的花,有点像浅薄的女人,开的夸张,总不免有些色厉内荏。——这个比喻有点刻薄,毕竟,南瓜花是一道可口的菜。

炒南瓜花很简单,将花、梗洗净,取几只红菜椒,切成嫩丝或小片。烧热油锅,将南瓜梗与红椒片下锅炒熟,再散花入锅,加上少许盐和味精,起锅装盘。但见色彩青绿红黄相间,自是赏心悦目;口感呢,梗子鲜脆爽辣,不亚于藕带;花儿则滑润绵软,若是用茶油炒了,能品出肉的味道。

萱 草

和菊花一样,萱草长在菜园的四周。菜园在对面的山坡上,萱草开花时,远远就能望见黄汪汪的一圈。

萱草的叶和花都很美。一场春雨之后,嫩绿的叶子从蔸下冒出来,渐渐地颜色变深,纷披如兰草的叶子。花型如百合,又比百合略小,开花时,一根翠绿的秆子挺立于叶丛,擎起花朵,亭亭玉立,像纤弱的乡下少女仰起清秀的脸。

我见过的萱草有两种:一种叶子墨绿而细长,株高约两尺,花儿黄中漫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就是金针菜;一种叶子嫩绿而稍宽,花朵红色,学名大花萱草。在乡下,这两种萱草都叫金针,也有叫黄花菜的。乡下人没有闲工夫观赏,往往花儿半开就摘了。若等它开了再摘,里面会有很多萤火虫。带露采摘回家,早餐即可炒食,又香又脆又甜,色香味都不错。更多的则是用热水泡过,摊在竹箦子上,晒干了,收入坛坛罐罐里。过节或者办酒席时,才取出来食用。

萱草其实是一种很文化的植物。它的文化意蕴,来自和女性的深厚渊源。它有一个主观色彩很浓的名字:宜男草。《尔雅巽》里说“萱草又名宜男”;《风土记》上说:“鹿葱,又名宜男……怀妊妇人带佩必生子。”我们现在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但从古诗文的记载来看,它还是很受古代女子欢迎的。清人钱大昕的《木棉花歌》写道:“饸饷少妇簪宜男”。不管她们能否如愿,但佩戴萱草总能让她们美丽一番。

萱草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忧草。嵇康《养生论》里有“萱草忘忧”的说法。我猜想,既然能让人生子,自然可以使人忘忧。旧时的女人,还有比生子更能让她欢喜的事么?古代称母亲的居室为萱堂,后来又以萱为母亲的代称,大概也和上面的说法有关。作为一种传统的文化现象,少妇佩戴萱草的习俗已经失传了,称母亲为萱堂的说法也少见了,只是在乡间做寿的对联中还偶尔能够见到。

在乡下,曾经留存着许多像萱草这样的传统印记或符号,因为历次运动对传统文化的无情荡涤,无论它们是精华还是糟粕,现在都变得模糊了。“礼失求诸野”,古人曾经屡试不爽,现在则成了过时的真理。所以有许多东西,我们往往只能看到它的表面的美,而无法深入了解隐藏其中的文化意味。这多少有点让人遗憾。

不过,撇开文化的光圈,回头看菜园的萱草,它有一点没有变:总是处于边缘地带,却在不经意中生出一种朴实的美。这一点,确实有点像乡下女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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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玉宇
☆ 编辑点评 ☆
玉宇点评:

花的灵性与花的适用相得益彰。

文章评论共[3]个
午夜菲行-评论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at:2005年06月08日 下午6:26

感伤女人-评论

栀子花可以吃?我们这可没人吃,只是别在头上或是衣服上,很香。南瓜花吃了可不是没南瓜了?我喜欢做菜,所以觉得你写的这个挺有意思。
  【忘川 回复】:不结果的就采来吃,味道很好的 [2005-6-8 18:56:44]at:2005年06月08日 下午6:29

青苔-评论

看了你所有的文章,写得很美,很细腻,很特别!at:2005年06月09日 上午1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