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雨季漫长拖沓,小巷的青石板被雨水洗涤得分外洁净。绿色的苔藓开始沿着墙壁爬行。潮湿的空气也把人的心情也弄得粘乎乎、湿漉漉的,满眼惆怅。
总是在雨天,看那个神情寂寥的女子,穿着长长的棉布格子裙,在小巷缓缓走过。露趾的系带凉鞋那小巧的跟,轻轻敲打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律的脆响。女子喜欢撑一柄纸伞,淡蓝的颜色,映衬出女子洁净苍白的容颜。
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起戴望舒的那首经典的《雨巷》,眼前的画正应了诗里的景。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我经营着街角的报刊亭,生意清淡。每次女子走过,总扔下几个硬币,然后带走一沓报纸。我对着她离开的背影挥手,估计她也不会觉察到。于是就呆呆地想,不知道谁会与这样的女子来一场美丽的邂逅。或许,邂逅早已有过,当激情过去,留下的就只有伤口和恨。也许谈不上怨恨,只是无奈和回避。不然,我怎么总是在她的眉心读到落寞?
有时,女子还会带着她那只毛茸茸的京巴狗。不过一般是在黄昏,暮色将至的时候。小狗项上的铃铛就一路叮叮当当悦耳地响着。此时,女子抱着大大的纸袋,里面大约装满了狗食。
小巷的居民,也如我一般,对她充满了好奇。纷纷地猜测,只怕是哪个款爷养在这里的金丝鸟。但是自始至终,想象中的款爷并没有如期出现。有好事的居委会大妈跟踪尾随过,亦没有发现女子有任何的扰乱治安、有伤风化的嫌疑。只是确定除了狗,女子与外界没有任何瓜葛。最后大家一致公认,这是一个自恃甚高的神秘女子。幸好她不具攻击性。就让她成为小巷一道独特的风景吧。
然而,我终究是放不下的。27岁的我,单身、寂寞、正是一个渴望爱情滋润的年龄。
很多的时候,我都会面对着雨巷守望心中那个丁香姑娘。幻想和她来一场浪漫的邂逅。不幸的是,她的疏离冷漠深深打击了我。无数次,她匆匆来匆匆又走过,从不曾拿正眼看我。不给我一丝讨好献媚的机会,也全然不顾我尴尬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对此,我颇为懊恼。
又是一个月底。我正在亭子独自慨叹,又虚度了整整一月光阴的时候。丁香正好转过我的街角报亭。歇下来的她,在报刊堆上搜索。我注意到她细长白晳的手指,有烟熏的痕迹,一抹淡淡的黄。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我突然灵光乍现。递上一只“三五”。她抬头诧异地看我一眼,我傻傻地笑。又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瞬间莞尔。接过烟的她,露出一侧面颊上浅浅的笑涡。
忽然她对着我,用手指不停比划。又指指自己的嘴,张了张,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惊呆了。竟然是个哑女!可我不懂手语。任凭她两手翻过来绕过去,我苦笑无计。转眼间,她抓起一支笔,在报纸的一角沙沙地写。
认识你,很高兴!我叫夜莺。
天哪,一个哑女,居然取名叫夜莺?我在纸上画上大大的问号,拍着脑门不解地直视着她。
我的笔名。写字为生。今天月底,是取稿费的日子。我的嘴不能唱歌,但心灵能唱歌!
她对着我晃了晃手中的汇款单。
谢谢你的烟!但我只在写不出文字的时候抽它。
她的字写得颇有笔力,有一点男人的风味。
我凝神看她的眼睛,看不到一丝自怜的痕迹。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瞬间绽开那如花的笑靥。
我被震撼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虽然有着不无遗憾的残缺,但心智的健全,如我一般男儿所不及。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还很年轻,很健壮,却对生活缺乏应有的热情。对父母给予的身高不满,终日对前途忧心忡忡,每日幻想天上掉陷饼的好事。我还不如一个残疾的女子,她以她自己热爱的方式努力地、自由地活着。
后来,我们有了更多的交流。
夜莺告诉我,她的家在遥远的北方。之所以来到这座潮湿的南方小城,是为了完成一部200万字的书稿。想感受一下书中主人翁的生活环境,特地来到这里租屋写书。差不多就要完稿。估计下月中旬就要走了。
她还说,她很喜欢这个南方小城。这里有好多美丽的人和事,是个邂逅浪漫的好地方。
再后来,我娶了这个哑女做老婆。还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至今还保留着那盒在我的爱情婚姻中充当了关建角色的三五牌香烟。
夜莺仍旧写书。但出版方面的一切事宜已经落到了我头上。我也就顺理成章做了起了书商,开始规模经营了。我很开心。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欣赏老婆趴在电脑前码字的专注神情,仿佛倾听到我的夜莺在婉转地吟唱。
我是一个幸运的男人,我的幸运源于那条美丽的丁香雨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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