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的写作动机和情景营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阅读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渐渐的,我突然发现可以提供耐心和反复阅读的作品越来越少,许多作品的叙事能力显露出虚弱的倾向,作家对人的精神维度的平面化处理,使小说数量在极度膨胀的同时,却难觅震慑人心的力作,甚至出现一些泡沫式的创作。我的阅读兴趣开始在漫长而空白的时光里无所事事的流失殆尽。于是,我提笔写作,潜心营造自己所认为的、有巨大想象空间的那种小说。
我的小说是什么?那就是企图通过一个宽广的视角,审视一个狭小的问题。所谓宽广指历史、地域、人文等宏观环境。所谓狭小指恩怨、情仇、爱恨、离合等特定的生活状态。我在讲故事,讲述一个蕴含着自己对人本身的独特感悟的深刻思考。
小说文本首先有一定可读性,而从多个侧面和相对宽广的视角下展示真实的人性时,苍凉、苦涩、阴暗与真诚、纯美和情爱必然同在。但在表达人在冷峻现实中的生存尴尬境遇时,却不能忘记重树人的尊严和生命的坚忍。这是现实对人性的挤压,也是现实对人性的考验。这样,小说就有了极为深厚的素材根基——中国的历史异常沉重,当冷酷、遗忘、麻木、专制成为传统,文明怎么还会有振翅飞翔的力量。沧桑历尽的大地上发生了多少场屠戮、掠夺、悲剧、饥饿、革命、斗争和巨大的运动啊,一个作家如果不对此作出真实的纪录,那他除了深刻反思已过之外还能作些什么呢?
我在反思现代传媒的蓬勃兴盛,小说的阅读已经被挤到了接受的边缘,一篇小说要得到兴致勃勃的阅读,就必须充分利用语言能够激发的巨大想象力的这一特性,探索人性存在本身的巨大领域,这将是一个永无止境发展的空间。
小说的创作,“它(故事情节)是一根指导读者兴趣的线索。这可能是小说中最重要的东西,因为作家要靠指导读者的兴趣才能使他(读者)一页一页地看下去,(作者)也是靠引导读者的兴趣才能使读者进入他(作者)要求的那种心境(《英国作家·毛姆:论小说的写作》)。把叙述、分析、解释,真实、记忆、想象的手段综合组织起来,创造出一个虚拟的世界,意在表露生活常规中无形的力量对于人性的培养或摧残;通过人物的行动和对话解读人类心灵的隐密暗语;利用离奇或明暗交织的线索联系记忆中支离破碎的残片,构置出一幕幕扑朔迷离的场景,最终的阅读成了兴趣盎然的破解行动,经过全神贯注的破译迷团之后,才可能追索到文本内蕴含的历史人文、人性情爱和那颗不停搏动的心灵。
《棋局》的观察和描写只是局限于家族的庭院之内,范围决定内容,但审视它的视角却来自于一个动荡不安、叵测诡异、信仰失衡的社会环境。叙述和对话,都创造出一种模糊感,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都疑雾重重。但所有的光影迷乱最终指向一个明晰的结局,那就是水落石出之后令人震撼的人性。真实得让人无奈。人性是立体的,小说是能将这种人性的立体感表达出来的唯一武器。
随着故事的推进和站在不同角度的人,对事件本身的不断补充叙述,现实的犀利和冷峭渐渐地暴露无遗,冷冷地,犹如一抹黝黑的阴影衬托在小说的背后,那正是不完美的现实赋于人性的最不完美的特征――阴暗。通过悬念的设置、时空前后的交错,让人感到命运在复仇的布局里散发出不可言喻的绝望和忧伤。故事在明白晓畅的流淌着,深邃诡秘的气息也萦绕不散,悬疑重重――它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也揭示了人性究竟是什么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剖析。而这个剖析者正是主人公自己,冷酷得近乎荒谬,荒谬得却真实逼人。
这个家族在濒临颓败、绝地反扑、最后的复仇、顿悟宁静的脉络下,故事隐喻的内涵相当丰富:历史与传承、权势与报复、血缘与仇恨、选择与宿命……等等,或对立或统一,人物总是为独裁的意志所驱使,毫无指望抗拒命运而事与愿违。大段冗长的对话,暴露着亲情的流逝、道德的沦丧、情爱的凋零和对生命冷酷麻木的践踏。故事里人物的行动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就好像是成竹在胸的棋局中的一颗颗棋子,行为和命运早已前定。所以作品更为关注的是有关这场血腥冷酷、阴险诡秘的棋局里操控者的行为、状态以及其后的种种后果,那是让读者清晰能想象出的隐身在那些在叙述语言背后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场面。文本追求对那些场面的强烈感受。因为只有调动和激发了阅读的想象力,作品中隐密的那个世界,那个充满着暴力、罪孽、变态等等的冷酷阴谋才将会淋漓尽致的呈现出来。这其中,时间与空间、真实与幻觉、善与恶等等的界线理所当然被拆除,而冷漠、伪善、阴谋、死亡则是日常生活必要的而又非常自然的内容,家族利益成了凶残谋杀和疯狂报复的罪恶之源,麻木、忠诚、逆反、孝顺总是发生错位,他们人们生活在危险中而全然不知,不过注定了是这个祭台上必定倒霉的角色,一系列的错误构成了他们的必然命运。怪诞不经的故事因此又具有某种发人深省的历史宿命论的意味。
主人公外表平淡,内心深沉,不动声色的置身于日常生活中的他,用自己的思考、观察、行动和倾听一路的引领着故事的进展,冰冷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干净利落地一步步揭示出作品的主题,人性的阴暗和人生的阴暗,人性的悲剧和人生的悲剧,文字的解剖不留余地,剖开世界万象,给我们看那背面的一切,看那阴郁的、琐屑的、鄙俗的、没有丝毫温情和浪漫存在的一切,爱情、亲情、友情、人情,那些被通俗文化描摩得无以复加的、人所应该具有的一切温和的、温柔的情感在这里都被击溃如残花败絮,一切我们曾经以为有过人性的爱在这里都成为空洞的虚无之物,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的隔漠,他们从不试图相互了解,他们也从不认为有必要去相互了解,如果他们之间开始了相互的接触,那么必然是因为某种利益的驱使,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所取的一切手段都是那么直接那么明确无误,最后的那一小片遮羞布被残酷地撕开了,人性的卑劣就此一览无余——存在主义的阴暗思考,人性的深层的忧伤和失落令人欲哭无泪又啼笑皆非。
文章的结尾散尽家财,将一盘用尽了骇人的阴谋和惨痛牺牲的棋局全部散尽,人性恢复了平和,一种真正的自由和放松理想状态悄然而至,活色生香,让人期待,令人欣慰,而“鸿渐于陆,利涉大川”的卦象,和故事开始时的不安气氛两相对照,构成了一个完成的述事气氛。
小说中弥漫着浓郁的宿命论的悲观情绪,无数真实的细节刻意试图的营造着一个个冷酷得不可思议的场景,作品的主题因此而变得复杂怪诞和扑朔迷离。往事与现实的交错,状如一个结构的迷宫,其中对宿命与人性的双重体恤,有隐喻、暗示,也有通过简洁、朴素的呈示,指向生活世界所潜隐的巨大的复杂性。
小说通过一个故事,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心里的意念操控着一切,虽然试图追求注重故事语言的叙事形态,汲取了现代小说荒诞神秘、超验、寓意、隐喻,讲究虚实结合结构、语言的智性等策略,但由于创作实力的局限,语言明显的有些拖沓,叙述也有些不节制,无法做到直接对小说文体形态的精致性和完美性负责。小说终究没有在有限的叙事空间内,保持到应该相当大的文本张力与保持好作品内蕴上的审美空间。
“对我而言,写作是焦虑和抗拒的产物,多年来我的生理已经习惯了这一行为,它多多少少能够缓解痛苦,仅此而已。”(埃·卡内蒂)对于那种堕落于轮回的悲剧,除了报以一声贫弱但却真诚的叹息之外,我还能作什么呢?闭目冥想之际,那一条幽暗的河流缓缓流过。
(一杂志采用拙作《棋局》,同时敦促着要一篇创作谈。本文成文之际,曾经黄尘刀客的大力修改和完善,在此致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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