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之二）】

一年一度的成人高考即将来临，我和许多老师都报考了函授。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忙于复习。我报的是理科，林洁报的是文科，而杜珍珍什么也没报。

考试结束后，人们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打扑克、办舞会，痛痛快快玩了好几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学期又快要结束了。下学期这些人是否还能聚到一起？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遗憾，一份无奈！

杜珍珍提议：“咱们星期日到后面的海子上好好玩一天，再拍一些照片，你们看好不好？”

大家一致同意。

海子就在学校北三里远的地方，大家结伴步行而去。我不大喜欢热闹，慢慢地落到了后面。一会儿，林洁也落伍了。我赶上林洁小心翼翼地问：“下学期你还来吗？”

“我也不知道”，林洁语气沉重“回去也没什么好干的，呆在家里又心烦，所以，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你呢？想不想往县城里调？”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一没有做官的亲戚，二没有足够的钞票，怎么能调得回去？”

我俩的消沉相互感染着，一时都保持沉默。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我才又缓缓的说：“我很喜欢这个海子。去年四月，我听说学校北面有个海子，就一大早跑去看。那里的空气清新，景物也不错，我回来后还写了一篇小散文抒发了一下当时的感受呢！”

“能让我看吗？”林洁用好奇的眼神看我。

“可以，等我们回去后，你到我宿舍来看把。”我欣然应许。

走在前面的杜珍珍回转身来大喊大叫：“小卫，林洁，你们磨蹭什么呢？快点儿！”

我俩相视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海子不算太大，只是很长。据说这是黄河的故道。海子上长满了清一色的芦苇，水碧绿而清澈。

大家争抢着拍照。我与林洁、杜珍珍等几个较年轻的老师都脱去鞋袜，绾起裤管在水里走着、跑着。杜珍珍和林洁开起了水仗，林洁明显占了下风，头发已被淋得湿漉漉的。我不忍林洁被杜珍珍欺负，便猛地扬起一片水花，。杜珍珍没有设防，被淋了一身。“好你个家伙，竟敢惹我！”杜珍珍气得大叫，捧起水朝我追来，我没有逃，被她扬了一脸。她得意地跑了。

水仗结束了。杜珍珍来到林洁身边“咱俩照张像吧”。我听到后忙凑过去：“我给你俩照吧！”我喊着向康奇要相机。

“不用你照！”杜珍珍喊着：“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照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啊！我站在哪儿？”

“就蹲在我们前面”杜珍珍笑着。

我没有听她的，过去站在了她俩的身后。我们三人留下了一张合影，背景是蓝蓝的天，清清的水，绿绿的草。

晚上，林洁来了到我的宿舍,我拿出日记本，翻到那篇关于“海子”的短文。

林洁看了看题目《寻海》，轻轻的读起来：

“早已听说，学校北三里处有一海子，很想去看看，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间，于是心里总存一份惦念。

这日起得很早，太阳还没有升出地平线，只有朦胧的霞光映着东方的一线天空。洗漱完毕之后，我独自在校园里踱步。虽是清晨，可胸中总觉得郁闷，四肢也困弱无力。“应该锻炼一下身体”，我这样想。猛地，又一个念头涌出：何不去看看海？

走出校园，我顺着往北的马路跑去。约跑出二、三里路，再向西眺望，便可见清泽处处、绿色葱葱的“海”了。

立于海畔，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才知道这片海子并非一潭死水。我没想到这里有久违的大雁低低掠过水面，也没想到这茫茫水上有一对对野鸭荡开微弱的浪波；远处，赶早的渔人在下网，碧草丛间，不知名的水鸟“咕、咕”地鸣叫……

漫步海边，我呼吸着清新的水草气息，风湿漉漉地吹在脸上，令我禁闭许久的心灵为之颤动。我这才感觉到，人有时也需要大自然的慰籍和支助。

回转身来，沐浴后的太阳已跃上树梢。我长长地舒一口气，深深地望一眼海，便顺着另一条弯弯的小路归去了。

我寻思：海，如果我有你的宽阔，我也会容纳许多——包括眼泪。”

读完后，林洁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写得真好！可以看出，你很伤感。”

我略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所学校本来不是我想来的地方，可我偏被分配到这里，我很无奈，我又无法改变这种无奈。”

“你有文凭，又是正式工，如果你觉得无奈，那象我们这些临时工又该怎么样呢？今天在这儿干，明天又不知会流落到哪里！”林洁也流露出了伤感。

“如果你能考上成人大专，将来或许会有转正的可能”，我安慰林洁。

“现在拿到文凭的人不知有多少，他们还转不了，什么时候能轮上我呢？”林洁毫无信心。

我俩正谈着，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杜珍珍。

杜珍珍看到我和林洁凑到一块儿挺亲密的样子，支吾着声明：“我想借本诗集看看。”

我递给她一本席慕容的《时光九篇》。她拿着尴尬地走了。

“你很喜欢诗？”林洁又好奇的问我。

“喜欢，尤其是北岛的诗。”

“我喜欢唐诗，现代诗好懂吗？”

“我让你读一首，你可以体会一下”，我拿出一本《朦胧诗选》，“你读这一首”，我翻开北岛写的《走吧》。

林洁小声的朗读起来：

走吧，

落叶吹进深谷，

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

冰上的月光，

已从河床上溢出。

走吧，

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

路呵路，

飘满了红罂粟。

林洁读完后，将书慢慢放下，仿佛陷入无限沉思。

“怎么样，能读懂吗？”

“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很美。”

“这就够了，诗全读懂就没意思了。”

“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林洁温柔的看着我。

“我算什么，当前的时代，诗已被人们冷落了，我读诗也是为了寻求一种寄托。”

“我很羡慕你的才华，真的，你留在这里有点可惜。”林洁很诚恳。

我很欣慰的看看林洁，林洁躲开了我的目光。

这一夜，我睡的很香。

成人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林洁没有上线。林洁表面上显得很无所谓，可我看得出，她心理很难过。我小心的安慰她：“不要泄气，明年再考！”

林洁摇摇头：“我不会再考了。”

我为林洁的落榜可惜了好几天，为什么可惜，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再有一个星期就要放暑假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丢失似的，整日里心烦意乱。我想和林洁再好好谈谈，可谈什么呢？我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倒是杜珍珍一有空就跑到我宿舍里，海阔天空的闲聊。和杜珍珍谈话，我觉得很随意，可一和林洁坐到一块儿，我就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直到放假这一天，我也没有实现和林洁谈心的目的。我沮丧地送林洁和杜珍珍回家：“下学期，你俩一定要来啊”。林洁恋恋不舍的望着我，好象要对我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一定会来得！”杜珍珍向我保证。我点点头，目送着林洁和杜珍珍乘车而去。

四十多天的暑假实在是太漫长了。我读函授回来后，便整日的在农田地里干活儿。父亲和母亲计划着，秋收完后，给哥哥介绍媳妇。一提哥哥，我心里就觉得愧疚。哥哥虽然憨厚老实，可念书却很灵动。在他念初二那年，父亲得了一场重病，为了给家里添个帮手，也为了我和两个妹妹继续读书，他这个做老大的便义不容辞的辍学了。结果他越劳动越老实，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嫌他太老实，说现时的社会，太老实没出息。我很替哥哥着急，我也希望哥哥能尽快成家。妈妈说，如果本地找不下，就花钱到外地去引。听这话，我心里难受。

（待续，下篇《相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