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带回一盆植物,油绿的叶子、笔直的杆,40公分长的样子,母亲说,是白兰花,开出来的花很香。
阳台上有很多花草,大大小小的花盆十四五个,并排成一条直线,站成一条绿带,象等待阅兵的小战士。每天清晨,母亲都把它们搬到阳台上,每天黄昏时又把它们再搬下来。
“白兰花开了,回去摘下来放在枕头边吧。”母亲临下乡时,打了个电话给我。外婆重病住院了,她要去乡下照顾。
到家时,我就径直去了阳台,那棵小小的杆子上真的开了一朵花,有些厚重和沉实的花瓣,已半开,淡黄色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我摘下来,放在了书桌的玻璃板上,泡了一杯茶,在绿杨茶袅袅的气息里,边看书,边吮吸着白兰沁人的香。
母亲回来的时候打来电话,外婆从乡镇卫生院转院至市人民医院了。当天晚上去医院看她时,她已经半躺着睡着了,一个氧气管接到她身上,手腕上还输着液。“肾衰竭”,病床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我去急诊大楼拿化验单时,化验员说:“有问题呢,你们拿去给值班医生。”沿着长长的楼道走着,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姨娘已经泣不成声,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单子,我接过一看,竟是医生下的病危通知。我拿着化验单去问医生,医生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只是平静的说:随时都有危险。然后给我讲了一些注意事项。
亲人们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为外婆擦洗,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免疫力了,所以一定要保持干净。看着她瘦弱的身体,枯瘦的手,我不知道还能有多久这样的注视,这时,我才发现人最大的无奈就是面对死亡时的无能为力,你想挽留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坐在病床边,外婆的手臂稍动一下,或者呼吸突然重一下,我的心就紧一下,我生怕她会在我的注视下就这么去了,或者象医生说的那样突然气喘嘘嘘,而我只能看着她在死亡边缘残喘。
阳台上第二朵、第三朵白兰花打朵了,有点青绿,有点淡黄。母亲说过,外婆二十年前曾经卖过白兰花,是外公病重的那几年,甚至有一次,为了一串白兰花的钱,她追着一个醉熏熏的男青年几里路,因为外公的生命就在这白兰花上呀!
我摘下两朵白兰花,外婆拿着一个竹篮子在街上兜售白兰花:2角钱一对,很香的,带回去身上、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带着它们去了医院。
因为换过血了,外婆的精神明显的好多了,她已经能坐起在床上了,看到白兰花,她浑浊的眼里露出欣喜,苍老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是补血的,很疼,其它病床上的病人已经都在呻吟,唯独她拿着白兰花一声不吭,此刻她一定想起了外公,想起了当年为外公的药钱到处卖白兰花的情形。我的心里涌起太多太多的涩苦,我宁愿想象她三、四十岁时拿着白兰花在街道里穿行、卑微地和人讨价还价,也不愿意看到她现在坐在病床上,何况她都没有能够闻出白兰花这浓郁的香。
我陆续买回几盆白兰花,全都放在阳台上,母亲在医院照料外婆的这段日子,我每天照料着阳台上的白兰花,每天都有白兰花打朵,每天我都带两朵去医院。我希望白兰花能够永远不间断地开,我希望我能够永远不停地送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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