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生命是从认识死亡开始的。最初见到死亡,我还没有经历过痛苦的天真的小女孩儿。
一天早上,我刚起床,妈妈匆忙地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说:邻居家的李奶奶去世了,她们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出了嫁的女儿,所以街道好心的人们都去帮忙操办葬礼。
忽然,一阵惊天动的地哭声和悲怆的乐声传来,我愣了一下,飞快地跑出房屋,站立在自家院子门口。看见一队长长的送葬队伍在缓缓向街道的前方走去。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奶奶的外孙儿,他同我的年龄相似,双用捧着李奶奶慈善安详的黑白像片,悲伤地迈步前行,紧跟着几位是同街道的男孩子,举抬着远远超脱他们身高的花圈,四位身强力壮的男士,抬着一口黑漆棺材,旁边还跟随四位相互扶持者,一位男性手提塑料袋里面放着纸钱,一边走一边撒向天空,鞭炮声接连不断地传送着后面一大群身穿粗麻布孝袍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对李奶奶离去而感到痛苦,他们头戴孝帽,腰间系着宽宽的白带子,女人们用手帕蒙住脸,唱歌似的长一声短一声的哭泣。
我没有像其他有孩子那样随队伍又喊又跳,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自家院门口,也有所伤感地看着他们的远去。这事过了很久,我都不能够忘记,那乐声里所诉说着生命的秘密和凄凉,是那么深那么痛地开启了我小小的心灵。
以后我长大了。在二十多岁的生命里,目睹了最疼爱我的外婆离我而去,她是我最挚爱的亲人,母亲给予了我生命,而外婆给予我更多的关爱与关怀,教育我人活一世,先学会做人再学会成材。
她曾在病痛中挣扎良久,然后默默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但她今生所给予我的呵护和爱是那么样深植在我的生命中。十几年过去了,留在我心底的依然是一份抹不去的痛楚。
三十五岁的灾难,让我再次尝试到白发送黑发的阴阳相隔之痛,细嫩的生命突然地离去,让我感觉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面对天灾人祸时,人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和无能。突然觉得生命不多了,我逝世的侄儿,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在梦里,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当我醒来时总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确确实实死了。
人生总是被一些人力不及的东西所操纵,时间无法回转,流泪也是徒劳,甚至很难分清楚,暖的命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怀旧是人生俱来秉性,回忆虽不见得总是美好,但它能给予我温暖。它也许是一杯温吞吞的白开水或淡到寡味的清茶,也许是雨后空旷无人的街道和散落一地的合花,可它也能让我飘浮不定的心灵有了栖息的净土。也有人说回忆过去就是衰老的开始,我不以为然,我才三十五岁。
从某一天起,我不敢看送葬的灵车,也不敢看结新娘的喜车,它们同样把悲哀与恐惧注入我的灵魂,哭声和笑声以同样的负荷,残酷地敲打我的神经。
生命对我来说,至少过了一半,当我化作一缕青烟时,无论如何多情,都将无法回忆身后那些生时最为有意的恩恩怨怨。
当我瘦弱而孤寂,停留在这瞬息万变繁华都市拥挤的人群中时,觉得生命旅途漫长无际。任何凡尘提醒我应该得到似乎都因为这都市的花天酒地而变得遥远。本就模糊的事业,前途更加模糊。
什么也没有,就希望什么都看到。年轻的心是脆弱的,它无法承受失望乃至意外的成功。晨夕里匆忙在赶到那喧嚷刺耳的机器声中苦熬着,为了仅仅是不值钱的几个工时?只有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责任感。上午盼中午早点下班,下午盼晚上早点下班,为的是回到那窄小的房间,或坐或卧,总有一丝的如意。在车间里付出辛劳的同时企盼的就是下班,宝贵的生命就在这不高的欲望中漫漫流逝而过。
当我真诚的把自己经过长时间设计和验证出的想法向一位老技术师傅透露时,他带有欣赏语气说:“你的方案真的不错,可以改进机床的速度和提高产品的质量,但现在真的无法实行。”我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很无奈微笑地说:“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还年轻……”
我恨我年轻。没有人为我设计我的人生,而我自己的设计也因没有人指点而显得渺茫。人生舞台终将展现给我,我急于见到它,自信自己一定能走好每一步,可因为我年轻,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我感觉到尘世中的一切好像都是那么遥远,于是我没有希望,只是彷徨。
爱情就那么地来了,刻意追求的总是适得其反。有了丈夫,有了儿子,什么都是那么偶然。苦苦追求的拂袖而去,无法意料的却在悄悄走近,觉得自己很不幸。
年轻的生命,是人生旅途中最辉煌的时代,总有一时的得意,那得意就像是在外打掉了久久难以功败的敌人城堡,胜利凯旋归来的将军,一路排满等待敬佩和敬仰你的人。将军的荣耀总能把人带入一种意境,面对成百上万的观众就企望时间永驻。更多的烦恼和痛苦,痛苦中就幻想着一段日子里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忆今天,就像人们围观一个沮丧的肇事者。
受到欺诈伤害时就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欺诈;接受善良的恩遇时就觉得这世界到处都是善良。生活的五颜六色把生命编织得多姿多彩。
我站立在那喧哗的机器声时无法想像今天,就像人生的设计中没这一项;当我孤寂守望灰暗而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时,突然感觉这不可思议,而这漫长的距离已耗去我短暂生命的一部分。友谊、爱情、因为距离,不该失去的都以失去,不该得到的蜂拥而来。这包袱我毫无察觉地背了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的岁月蹉跎,让我感觉世态炎凉,真诚往往会被奸污,友谊常常会被贩卖,这实在不是一大发现。美好与丑陋的相撞会合,演出智慧与轻松从而减轻繁琐的负载,人生只是来来往往的一个轮回。
在儿子一次突如其来的病降临时,我孤独悲伤地来到阳台上,看着远方五彩缤纷的万家灯火,从近的粗,远的细,没有规律地闪烁就像会说话的眼睛,隐隐约约都市的喧哗声在呼唤着我。叙说着人生旅途中还有很多美好的音符儿子没有尝试过,千家万户和谐的灯光下的幸福中也有点酸楚的故事儿子还没有感受过,一幕幕人生精美的乐章儿子还没有演奏过……突然感觉这世界如此美好。泪如泉涌很快浸透了我的面颊,回想自己所走过的一切,快乐与伤痛,甜蜜与苦涩,都有着规律性的环绕,苦中有乐,乐中也一样有苦。在这个莫明其妙的世界上,无论怎样叫人发愁,它总还是美的。
经医生仔细的确诊下,儿子的病没有什么,只是人体内一个细小良性肿瘤,做手术切除,一切都就正常。一场惊慌的病例,却给予我对生命的启迪与欣赏,那种对于未知死亡的恐惧变得淡薄了,我知道死神同每一个人签约,没有人可以违约。但结局一样,过程却可以截然不同。我对生命的爱以及对生命越来越接近本质的认识,我的生命变得单纯明净。在学会奋斗的同时,我也得到了享受和欣赏生命的自然和美丽,而这些,多半与利欲和物欲无关,没有利欲和物欲的参与,我也照样获得许多快乐。
不悔的是三十五年终究铸成了三十五级台阶,站在这三十五级台阶上,我终于看到了另一半人生风景,生命如此美丽。
站立在这三十五个级台阶上,我幸遇一颗跳荡的灵魂,人的生命因为希望而才有意义。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他身上的血脉中流淌着我的血,跳跃中播种着我对年幼生命的希望,明天和未来……。
我喜欢看炎夏黄昏的树枝,它们经历了一天炎热中高温的烧烤,那成熟与细嫩的绿色叶片,变得如此疲惫,随那带有温度的微风有气无力地吹奏着生命的动力。可到了明天的早晨,它们经过了一个夜晚的栖息,疲惫不堪的身躯又一次演奏出生命朝气蓬勃的样子,片片叶子都是那么自信地荡来荡去地述说着生命的力量,演变着生命的色彩与生机。
秋夜,静听窗外风旋落叶的声音和秋虫的低吟,似乎听一份幽怨,又听到一份安然。雪后初晴洁白的路和屋顶,屋檐下雪水融化,滴落在松软的泥土里。清晨一两声婉转悦耳的鸟鸣,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唤醒并且变得清新。
休闲时,静静坐在火炉旁,一边细嚼慢咽吃着点心,一边看着一本精美书籍,孤独也是一种享受,深刻而丰富,幽静也变得烂漫多彩,嘈杂也变得宁静和谐。整整齐齐的文字,谱写作各式各样的人生,能够给人提供多种选择,生命的选择,思想的选择,生活的选择。选择适合自己时代的作品,补充自己所需要的人生经历,填补空虚的心灵,修补孤寂的身心。领悟生命中的更精美的感情、经验和智慧。沉醉在书的朝气与大奋进之间,寻找阳光,感受世间的美景与快乐,追寻人生历程中的诗意。
自然界强烈培养了世间的美丽,人类细细欣赏生命的付出与收获的快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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