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田野的绿波在热风中一点点向青春告别,容颜日渐沧桑,到阴历五月,遂变成灼热的渴望。九成熟,正是割麦的好时机,若熬到十成就焦过了头,手一摸麦粒雨点般啪啪地掉,也就难以颗粒归仓了。乡里人说“焦麦头,焦麦头”,小麦等的心焦,农人也慌的心焦,连布谷鸟都等不得了,躲在槐树低下,从青黄时节就开始一遍遍的催促:“麦秸打垛,割麦插禾!”
日光劈哩啪啦地砸下来,挂在尖尖的麦芒上,闪着白赤赤的光,地面是滚烫的,仿佛掉根火柴都会哧地一下燃起来。等不得,实在是等不得了。
挂在屋檐下锈迹斑斑的镰刀重又被取下来,放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得锃亮。虽说人工割麦的日子已渐行渐远,但边角地段收割机走不到,依然离不了这古老的农具。去年的麦秸帽也被翻出来,抖抖一年的积垢,等着东山再起。女人们在角角落落里寻着七零八落的编织袋和口绳。还有,扬场打掠的木锨和大竹扫帚哪去了?
沟沟梁梁的石榴花片片炸开,吹起了红艳艳的麦收进行曲。青蛙不舍昼夜地鼓躁着。滚滚热浪从麦田里翻卷而来,携着浓烈的麦香和阳光的焦糊味。
收割机像大轮船一样气宇轩昂地向麦海挺进,从清晨到黄昏,轰隆隆,轰隆隆。金色的麦粒瀑布般流泻。田野里除了一艘艘“大轮船”,似乎看不到人影。人都到哪儿去了?原来人们都坐在地头的杨树荫里,边喝水边闲扯,卷起的草帽在手里做扇子,蝴蝶般忽闪忽闪。这轻松的麦收使他们忆起镰刀岁月的匆忙。如今,收麦的匆忙已从过去的割麦过程转化成了准备的前奏和收尾的晒麦。割麦时,辛苦的只是那艘“轮船”,轮船靠“岸”时,带来一舱舱麦粒,他们只消张了口袋,然后口绳一扎,把一袋袋麦粒装上汽车,拉到自家晒场就完事。只有轮船隔浅的边角小块头,要烦劳他们潇洒地挥几下镰刀,像上帝特意安排下的练兵场,以提醒他们不忘故技。
房顶和门前的水泥路上早被女人扫成镜子光。麦粒摊成薄薄的一大片。麦收时的大街小巷没有路。路被丰收挤得越来越细。偶尔有汽车摩托车从这“豪华地毯”上驶过,无不是小心翼翼,女人坐在槐荫下的石墩上缝着衣服,不时用竹笆子撸一撸,滚烫的日光把水泥地晒得锅底般灼热,麦粒似乎随时会“啪”地跳起来,乡里人擦着一汩汩的汗液,嘴里却不停地念叼着:好天,好天!
这时节的阳光如此可爱。风也格外喜人。一堆堆晒干的麦子堆起来,来一阵大风吧。木锨上下翻飞,麦子在半空中一粒粒发散,坠落,灰尘和麦皮顺风吹走了,留下干干净净的麦籽。黄昏的乡村刮着黄扑扑的麦皮风,响彻着木锨哧啦哧啦的交响乐,似乎连此起彼伏的狗叫也热情似火。
孩子张着口袋,女人把净麦粒一锨锨地灌进去,男人插腰弓背扛了麦袋一路小跑。等一袋袋干爽爽的麦粒归了仓,麦收才算画了圆满的句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播种玉米就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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