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里,时常会掠过一幅画面:炎热的夏天,在一望无际的盐碱地、戈壁滩上,一个穿着黑色胶靴的男人背着收音机在农田一边浇水一边听广播,近处的干草堆上铺着一件破棉袄,上面坐着一个小女孩,这个画面已经永远定格在我美好的童年记忆里了……
那就是父亲和我·
最近,父亲打来长途电话要我为他的自传写篇文章,那几天我正忙,来不及多想,顺口就答应了他。闲暇之余却不知如何下笔…·
父亲的本意自然是希望多一些誉美之词,而我偏又不喜欢言不由衷,哪怕是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的父亲。更何况我对父亲一直颇有成见,感激又有些怨恨,心情很是复杂。
少女时代本是一个人最明媚的季节,然而父亲的封建家长式的专制却让我感到几许青涩,几许无奈……
中学时代的我活泼率真、热情单纯,也好交朋结友,书信络绎不绝,父亲那时就像中统局的特务一样,我的每一封信都会被他偷偷拆看再悄悄封好,经常还会旁敲侧击套我的“口供”。总之,他的言行整个一个法西斯做派。我和父亲在一番唇枪舌战之后,终于演变成一场冷战,我气的大哭一场……
对于我交往的同学无论男女,父亲都会严格盘查,就连我参加班上的郊游活动也不轻易应允。
父亲的不近人情还体现在生活上。
十六、七岁正是女孩爱美的年纪,而父亲却异乎寻常封建、保守。我穿的外套的拉链,衣服的扣子到什么位置都有严格规定,否则就是败坏家风。这种沉闷、压抑的生活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叛逆的我终于忍不住奋笔疾书,列举了他的种种专制、封建行为,对父亲进行了强烈的抗议和申讨……如今想来又好气又好笑。唉!想必父亲当年也是如此心态吧!
在对待金钱方面,父亲几近苛刻、吝啬,堪称中国的葛朗台,即使是对自己的女儿。平时买些学习、生活用品也要一再恳求才答应,或许是当时经济条件不宽裕吧。近几年家里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可父亲却还是不改“吝啬”本性。
有一年春节,我带女儿回娘家小住,还不到一周,父亲就着急地扬着手里的电话单汕汕地笑着说:“咦,你这大小姐一回来,我们的电话费就多了好几十块,你要交点伙食费哟!”父亲并不是开开玩笑而已,他可是开的了口。要不是深知他的脾性,又有母亲在一旁打圆场,那次我可真要生气了,他的这种价值观简直可与西方社会相娉美了!
不知是他穷怕了,还是怕穷了!反正我这个远嫁的女儿在他的眼里仿佛是一棵摇钱树了。唉!真是可悲啊!
虽然父亲是专制、封建的,也是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但这丝毫掩饰不了他的另一种人格魅力。父亲说起话来妙趣横生,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笑起来爽朗豪放,吃起饭更是风卷残云,睡觉打起呼噜来震天吼,是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绿林汉子!
父亲个头不高,但却气质不凡,可称风度翩翩,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见过父亲的人都会发现他酷似维族人,如果留上一撮小胡子,父亲就真是颇具神韵的异族人了!不过,他的新疆舞的确跳得惟妙惟肖,《大坂城的姑娘》是他的保留节目。
父亲的多才多艺不止此,他还能写一笔好字,更能画一手好画,写标语、画电影海报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在那个年代,父亲是个多面手,他的文章时常会在报纸上发表并多次获奖。
父亲虽然才华出众,但却因个性耿直、家庭出身等原因,人生道路颇不平坦。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愁眉苦脸,在他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那年我们全家从大西北迁回南方,父亲被安排到一所偏远的山区小学教书,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去上课。一到雨天,山区的乡间小路更是泥泞难走。父亲却每天哼着山歌风雨无阻,一回到家就卷起沾满污泥的裤腿忙着劈柴、生火、做饭,有时潮湿的木柴熏得让人睁不开眼,可父亲每天还是那样乐呵呵的……
对父亲最美好的印象是在我童年的生活记忆里。
那时的父亲曾给5岁的我做了一副小木桶,却被邻居男孩抢走,父亲为此和邻家的女人大吵了一架……
那时的父亲不惜让医生在他的胳膊开刀缝针,为的是找个理由请假给我治腿病……
那时的父亲会不厌其烦地为躺在夏天树荫下双腿打了石膏的我用筷子挠痒痒……
童年的时光是让人留恋的,童年时代的父亲是让人无法忘怀的。
父亲曾在屋后侍弄过的那一块菜园,种着那么多蔬菜,煦暖的阳光下,绿色的豆角、辣椒、紫色的茄子、还有美丽的喇叭花在篱笆墙上攀爬,那种素淡的菜园清香仿佛还能闻得到,时隔多年却犹如发生在昨天……
父亲今年已经67岁了,但在我的心里,父亲似乎永远都那么年轻、充满活力!父亲的乐观、热情、勇敢、自信深深影响着我的人生,我的生命已融入了太多父亲个性的影子,这种精神的财富将是我永远的珍藏!父亲,一个普通却不平凡的人!
本文已被编辑[wintermorning]于2005-6-3 11:21:40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wintermorning]于2005-6-3 11:23:0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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