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下班回家,拐过那弯,走进我们那条长长的胡同,就能够听到兰姐热情的招呼:“草儿,回来了?”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不快,都消融在她亲切自然的微笑中了。
除了刮风下雨,她的身影几乎都在的,天长日久成了我们这里一成不变的风景,所以,如今我拐过那弯,走进我们那条长长的胡同,眼睛总在下意识地去寻找,还是那样亲切自然的笑容,深深地嵌在我的脑海里了,可是兰姐,你的问候,我是再也听不到了……
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看房子,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她,那时她就坐在自家门口,手里在飞针走线。“在家呢,姐?”直觉告诉我,这是个眉里眼里全闪烁着善意的女人!我就大胆地和她招呼,“是啊,要买这房子的么?”她绽开笑脸和我们说起话来,她大约40多岁,胖胖的白里透红的脸,看上去那么滋润和健康,尤其是那一脸弥勒佛似的笑,很有亲和力,让我消除了陌生感,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热情开朗的邻家大姐!
遇上她真是我和虎娃的福气,由于房子久没人住,很多地方都要整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她主动把家里有的工具拿出来任我们用;自家没有的,她去别人家借,她可真是好人缘,没有她找不来的物件!那段时间里,我们每天不停地往她家跑,要这要那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她却从没烦过,只要我们去,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风风火火地帮我们忙活,从没有让我们做过什么难。她的古道热肠,常常让我们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却说:“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老门老户的在这里住了20多年了,找什么要比你们方便的多……”
兰姐的丈夫在一家不景气的企业上班,她在家做家庭主妇,虽然经济不宽裕,但在她的精打细算下,日子过的还算平和安逸,尤其是一日三餐,被她的巧手调配得丰富而有味道。每天孩子和丈夫走了之后,她就搬个凳子,坐在大门外,做个针线,择个小菜,反正是手一下也没闲着,邻家的孩子没人看,就都交给她,她一边做活,一边逗孩子玩,她的慈爱,吸引得小孩子们,经常在她身后转来转去。由于她经常坐在那里,我在上班时,安心自在,不必像其他同事那样,担心家里是否被小偷惦记着,因为她,就是一个称职的“保安”!
有一天,我正上班,她慌里慌张地跑来,严寒的冬天里,她竟然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你家的水管跑水了!”我们赶回去一看,啊,原来是院子里的水管冻裂了,水没了束缚,放肆地“哗哗”流的正欢,我急得直跺脚,却手足无措。“快,拿毛巾来!”她用毛巾包住水管。“快,去买水龙头!”她就那样死死地按着水管,一直等我回来。手都冻僵了,通红通红的,可是她顾不上搓搓手,哈几口热气,就又麻麻利利地把新的水龙头给安上,我这才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多亏有了兰姐啊,否则,眼睁睁地看着水白白地流失,我却束手无策!
由于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经常丢三忘四的,钥匙今天锁屋里了,明天找不到了,多少次都是她扛来梯子,和她的丈夫帮我翻墙取出来,有时干脆就留我们娘俩在她家吃饭。在她那里,我一点都不拘束。她知道我爱喝豆腐脑,只要做,就让她儿子用盆子端来,让我一次喝个够,知道我不会烙馍,只要烙,就少不了我的。如果我在学校里,回不来,她就帮我接孩子,孩子的扣子掉了,裤脚开了,都是她及时给缝的……她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适时地给我以帮助,生活中有了她,我是多么欣慰啊!她,是我离不开的依靠!她,就像我的亲姐姐啊!
我和虎娃都很感激兰姐,总在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报答她,恰好她女儿开服装店,正因资金紧张而伤愁,我连忙给她拿去3000元钱,并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在她急需用钱的时候,尽些微薄之力;把虎娃喝不完的酒给她家的哥抱去,乐得哥眉开眼笑的;我还把亲戚们从乡下带来的四季土特产,给她和邻居们分一些,在他们生病时,让虎娃和姐姐领着,保证服务周到,无微不至的……“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我没有涌泉,但是只要能找到时机,回报给关爱我的人,我心里才会塌实!
兰姐的爱说爱笑,就是快乐的磁场一样,磁化着我们胡同里的每一个人。只要有空闲时间,哪怕是做饭的间隙,我们也会聚拢来说一会话。饭做好后,大人孩子们都端着碗在她家门口集合,她就把家里的凳子全搬出来了,大家或蹲或坐地吃着说着笑着,互相品尝着各家的饭菜,吃起来格外的香甜可口。常常是饭吃完了,碗放干了,也不愿散去,欢声笑语汇成一条小溪,在整个胡同里静静地流淌……难怪有人说我们这里根本不像城市,但我却喜欢这种像我小时候,在老家浓荫下大伙一起吃饭的热烈氛围!节假日,我们就把桌子搬出来,围在一起打扑克,到了夜里,扯出路灯来接着玩,不为一分钱,却在她爽朗的笑声中,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多少愉快的时光啊!
她的热心是出了名的,谁家有困难,她都出手相助。邻居小芳生孩子,丈夫不在家,是她每天抽空去给做饭,刷洗,我都感动极了。她说:“草儿,再要一个吧,到时候,我不但给你做饭,还要给你带孩子呢……”她的话说得我心里暖融融的,真想再做一回妈妈啊!
可是兰姐等不上我生孩子,自己就先生病了,咳嗽的很厉害,我姐夫带她们去省城一家有名的医院检查,已是肺癌晚期……
回来以后的两个月里,她就没有再走出过她家的院子。我们去看她,她浑身浮肿,眼睛都淤陷了进去,不住地剧烈哮喘、咳嗽,使她再也没有气力说笑了,看着她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心里抽搐着,颤抖着,想要哭出来,却不敢在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显示:大家都瞒着她的病情,只有牵强地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宽慰她,为她祈祷:希望她的生命里能出现奇迹……
可是她终于去了,我们的眼泪流成河,也留不住她匆匆离去的脚步。从给她穿衣服的那一刻起,我的泪水就没有停止过流动,想到从此再也没有了依靠,心里空落落的、揪心般地难受,尤其是看着她年幼的儿女和肝肠寸断的丈夫,大家都失声痛哭,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病魔无情,它狠心地带走了年仅48岁的兰姐!
自她走了以后,邻居们偶尔也还像以前一样聚聚,可是没有了她,说什么也觉得了无生气,而且想起她,难过得什么话也不想说,以后索性再也没人出来了,胡同里越发冷清了,沉寂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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