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期,和无数农民一样,我经历着共和国动乱后的饥荒。那时在生产队,一个麦收每人只分30斤麦子,秋收分不了100斤玉米,再分一点点黄豆、高粱、黍稷,其余就是高产的红薯了。因为我和二哥年轻,我十六岁,他十八岁,挣不了几个工分,分的粮食少,柴草也少。再加上我们是“文革”回乡的,没有自留地,吃的、烧的远远不如当地农民。
69年冬天,我们没有生煤火炉子。只靠每天做三顿饭烧的柴来驱赶寒冷。还好,年过八旬的祖母身体没有冻坏。那时,我好羡慕别人家,人多做饭多,还要给猪煮食,烧的柴多,屋里暖和。
当时,城镇居民的生活用煤是凭证供应的,每人每月150斤。母亲在d县工作,为了给我们节约一点煤,就去附近的木器厂买刨花和木柴烧。
70年冬天农闲了,我和二哥从母亲那里借别人的人力双轮车,把煤拉回老家去。单程就140多里,那可是我第一次负重远行。
头天晚上,我们把车装好,至少500斤吧。为了防止把车胎压坏,还用凳子把车辕支起来。
凌晨两点多,我们吃过饭就匆匆上路了。记得那是腊月初,我只穿着塑料底单鞋,开始还感到脚冷,很快就冻麻木了。大约走出二十多里路,才慢慢有了知觉,慢慢暖和起来。我不断和二哥换着驾辕。在生产队有一句俗话:驾辕的不拉,一个顶仨。可见驾辕的要付出的力气有多重要。
到天亮时,大约走了30里路。看到前面有辆车,二哥说:走快些,赶上它!那时不知哪来的劲儿,不过半个钟头就赶上了。赶上,超过,一阵子兴奋。但是,人毕竟不如马有耐力,时间一长,马车就把我们赶上、落下……
上午10点,到wd县了。我们一步也没有停,七个钟头走了60里路。在车站附近打尖了,吃了烩饼,喝足了水,准备赶路了。可这一歇,浑身没有力气了,象是散了骨架,脚掌和脚后跟发硬了。不走不行呀,争取天黑前赶到家呢。
中午12点,我们又上路了。原来好歹是柏油路,现在改土路了。刚下过雪,路面不断有泥泞。我们总是绕着走曲线。车子重了,腿脚也沉了,再也没有刚上路时的兴奋劲儿了。
从wd到y 村才二十里路,我们竟用了三个小时。肚子又饿了,又在路边小店里打尖了。这次可不敢多歇了。冬天天短,一过五点就黑,我们咬着牙又上路了。实在迈不开步子了,就站着歇一会儿。有时要走出一段泥泞路面,那可是一步一挨呀。两腿肿胀得很,这使我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
好容易到了r庄,离家只有八里路了。心里是高兴了,可是路更不好走了。夜幕就要降临,月亮已经亮起来了。似乎看到前边有辆车,很慢。二哥兴奋起来“快点儿!赶上它,帮咱们拉一段。”象遇见救星一样,我们似乎又有了力气。不多时,终于赶上了,原来是辆老牛车。二哥主动跟车夫搭讪起来,正好他路过我们村,答应帮忙。我赶紧把绳子绑在牛车车帮上。那牛车虽然比我们走得还慢,但我们至少可以喘口气,省些力气了。
月亮西沉了,我们终于到了村口,解下绳子,谢过车夫,一口气赶到家了。
院门小,进不去车,点着一个小煤油灯放在门口,二哥用筐,我用簸箕,一趟一趟地把煤运到屋子里。最后把车身卸下来,抬进院里,把车轮子搬进屋子。
奶奶已经做好了饭,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什么也不顾了,上炕休息吧,两条腿又肿又麻,不知怎么搁放才舒服些。翻身又翻身,竟然睡不着了。奶奶见了心疼地说,“那是累过了劲。我给你捏捏吧。”我俯卧着,奶奶不断地给我捏揉,好象舒服了些。不知什么时候,我才睡着的。
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我们又按原路返回d县。车是空的了,我们可以轮换着坐车了,腿脚轻快了,我们还不断哼着小曲呢。二哥鼓励我,“你说,咱们比起《劳动的开端》中的吴运铎第一次挑煤,不累吧?”我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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