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之二

——红裙子

记忆中，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她会做各种各样的衣服、裙子，附近很多人请她做衣服。她自己也穿得很干净、漂亮。但是，妈妈是个很古板的人，对我和妹妹的要求很严格，近乎苛刻。她怕我和妹妹光顾着打扮，不想读书，所以，她总是不愿意给我们穿裙子。

据说，我小时候长得并不好看。因为先天不足的原因，五岁时，前额的头发都还没有长满。姨妈说我小时候又黑又瘦，象条泥鳅。直到十岁，我才脱胎换骨，开始有人夸我漂亮了。而我妹妹是生来的美人胚子，从她四、五岁时就“艳名远扬”，那时正是刘晓庆走红的时候，于是，很多人都知道某某人家里出了个小刘晓庆。这让我很有点受打击，总觉得父母是不是更爱妹妹一些。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个邻居带我上街玩，一个熟人说：“这个小姑娘长得好呢！”我刚有点沾沾自喜时，邻居说：“你没看过她妹妹呢，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呢，柳叶眉，丹凤眼······”我在一旁悄悄低下头去，心里很难过。更让我难过的是，那天回到家里，妈妈的一个朋友送给妹妹一条红色的新裙子，妹妹穿上那条裙子更加漂亮了。可怜的我穿着一条膝盖上打着补丁的旧裤子，站在她身旁象只丑小鸭。我嫉恨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住了，哭着冲了出去。

第二天，爸爸在街上给我买了一条白色的海军裙，记得那条裙子非常贵，但是，为了让我能心理平衡，爸爸还是把它买下了。可是，我心里面有了一个结，再怎么样，我都觉得是妹妹的红裙子漂亮。可能从那时起，我就渴望得到一条红裙子。

到了初中的时候，有些男生议论学校哪个女生漂亮，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这些议论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我的虚荣心，我是那么的想穿漂亮的红裙子，做个最漂亮的女生。

有一次，学校排一个表演剧《皇帝的新装》，我演皇后。在舞台上，我穿着借来的红裙子，头上戴着飘逸的蓝色纱巾，感觉自己格外美丽。演出结束后，我恋恋不舍地把红裙子还给了同学，心里怅惘不已。

我在红裙子的折磨中读到了高二。

那天，我路过一间宿舍时，往打开的门里面一瞟，发现一条红色的裙子挂在铁床的床栏上。那是一条多么漂亮的裙子啊！那种鲜亮饱满的红色让我的视线久久地不忍离开，大大的裙摆，缀着浅浅的花边。我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轻轻地用手触摸着，那种水一样轻柔清凉的感觉瞬间抓住了我，让我禁不住产生了犯罪的冲动。我在心里拼命地说服自己：这是别人的东西，不是我的！如果拿了就是偷窃！可是，那种据为已有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使我失去了理智，我的手终于伸向了那条红裙子——我心中的梦想。就在我的手接触到裙子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脚步声，我倏地一惊，仿佛一个子猛醒过来，心中羞愧不已，逃也般离开了。

那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过红裙子，我以为自己慢慢地淡忘了。

大学毕业那年，我去江西的小叔叔家里玩，婶婶想送条裙子给我，让我和她一起去选。我们在各个商店里逛来逛去，没有买到满意的。最后，婶婶突然想到还有一条街上有个小店子，便带我走了进去。我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店子里看到了一条红裙子，象极了我在宿舍里见过的那条。那些淡忘了的记忆又忽地重现在脑海中，我不假思索地决定要这条裙子。婶婶说：“这条裙子是中学生穿的，料子也不好，另外再试试别的吧。”我很固执，决定了就要这条裙子，婶婶见我喜欢也就买下了。

前年搬家，在收拾旧物时，我翻出了那条红裙子，它的红色已经褪去，显得灰暗破旧，宽大的裙摆上缀着俗气的花边，摸上去粗糙得很。我看了哑然失笑，确实，它的样式应该是中学生穿的，料子也不好，不知当初我为什么执意要买下来，也许是为了实现红裙子的梦想吧。

每年夏天，我都会买新裙子，面对各种漂亮的红裙子，我常常驻足不前，然而，我穿红裙子的效果并不理想，因我肤色不好，红色不衬我的皮肤。于是，对于红裙子，我只是欣赏，不再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