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一直在想,那些快乐的记忆为什么总是少得可怜,即使努力地在逝去的日子里找到片刻欢乐,转眼又会被更深的伤痛所掩盖,而伤痛又会在每个寂寞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呈现,竟成了一块蚀刻的铜板烙在我的人生路上,使我永无穿花弄拂的心境。)
今天是星期天,本想放纵心情坐在电脑前,置身于“烟雨”中读那些美丽的文字,可窗外的布谷鸟一声紧似一声,叫得人心发慌,这种鸟的叫声历来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听说隔壁单元那个刚满四十岁的大姐患了晚期癌症,莫不是这鸟的嘶鸣是为她而来?
唉!生命为何这般脆弱?昨日还好好的身躯竟能被那些肉眼看不见的病毒吞食得毫无办法,顷刻便要走向死亡。一想到这里,那段印在记忆中的伤痛又满载泪水盈于胸口,那个年轻可怜的芊儿又出现在我眼前。
(一)
芊儿是我的邻居,我俩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奶奶说我们前世是相约而来的,于是,我俩打小就像亲姐妹一样相依相伴。
芊儿跟她娘长得很像。她娘很漂亮,皮肤白皙,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望人一眼,就有万种风情,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有一段水蛇般的蛮腰和一对大大的奶子。
那时候,田土归公家所有,每个农户只有一点自留地。我们村离集市不远,每年单靠那块薄地种出好蔬菜,挑到集市上去换取全年所需的所有开支。因为买不起化肥,到集市上挑粪、刨污泥就是获取肥料的一种方法。每到傍晚时分,集市市场一散,就会有稀稀疏疏的挑担队伍,或挑着粪便,或担着污泥,来往在集市与自留地之间。芊儿娘也不例外,每次摆着蛮腰走在队伍里,那对大奶子就会随着扁担忽悠忽悠地上下乱蹿,惹得村里的男人们个个垂涎三尺,女人们嫉妒得牙根痒痒。
(二)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芊儿的奶奶总是在唠叨声中与药罐相伴,听奶奶说过:“芊儿奶奶一共生养了十二胎,却只带活两个男娃、一个女娃。她生娃儿快,干活儿却很懒,田里、土里的农活从不干,全靠芊儿爷爷一个人,所以家里很穷,生下来的娃被饿死、病死的一个接一个。有个男娃儿十六岁了,长得好是俊朗,干活又勤快,真是里里外外的好帮手,那年,早稻刚下田,那娃儿头上开始长一种不知名的毒疮,直到秋天收晚稻,毒疮生得满头都是,也没给娃儿请过郎中,每天还逼着娃儿下田干活。那晚,娃儿从田间回来说是头痛,没吃饭就睡下了,她也没去问问、看看。第二天,日上杆头还没见娃儿起床,她很生气,跑到娃儿的床边,狠狠地给了娃一个耳光,见娃儿不动弹,才知道那娃儿已经死了,唉!真是造孽呀……”
“她的女娃,相中‘七里坳’一个好后生,她嫌别人穷,硬是把个女娃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听说那女娃是怀了孕嫁过去的,到男方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命苦呀!”
“所幸震乡(芊儿的爹)和震中(芊儿的叔叔)两个娃争气,一个在外工作;一个在部队当兵,还转了志愿兵,出来后又是个吃公家粮的。”
(三)
我对芊儿爹的印象模糊不清,很少见到他,听说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修电站。
那年初春,淅淅沥沥连续飘了二十几天冰冷的小雨,布谷鸟也在屋后叫个不歇,奶奶不停地在家自言自语唠叨着:“这讨厌的鸟儿,这般嘶鸣,是不好的兆头呀!”
乡村的小学,需连续上完五节课才能回家吃中饭。我与芊儿已经是小学五年级学生,正面临升学考试,学习任务突然紧张起来,那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特多,为了晚上节约灯油,我俩在学校做完作业才匆匆赶回家。
还没到家,远远地就看见家门口围了许多的人,连平时不常走动的邻里大叔们都在,清楚地听到芊儿奶奶呼天抢地的哭声,我俩疑惑地相互看了看,马上意识到芊儿的家里出大事了,我们挤过人群,来到内屋,芊儿奶奶正抱着个漂亮木盒在哭,芊儿娘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痴呆地蜷曲着身子靠在床沿边,有三个陌生的叔叔面色凝重地站在她面前,屋内的人个个含着泪水,不停地在说安慰话。从闹哄哄的人群中,我俩听明白了:芊儿爹死了,是被水轮机绞成了肉饼。
芊儿滚着泪水轻声喊了一句:“娘”,她娘惊慌地直起身体,抱住芊儿,还没发出任何声音就昏倒在地,慌乱地人群立即填满了房间……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6-3 7:29:01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肖景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