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天堂坝,总是很自然地想到旖旎迷人的亚热带风光,古木参天,藤蔓纵横,五彩斑斓的山花,自天而降的飞瀑,以及令人不寒而粟的毒蛇猛兽。
映山红撒满山野的时节,一辆面包车把我们渴盼的心带进山去。
过了天堂门户福宝,公路就象硕大的指姆间细线般的指纹,连错车都要出身冷汗。少有车走,路当中齐刷刷地冒出一溜青草,这种公路被人们称为“生态路”,在山外绝对欣赏不到这种景致。山峰陡峭,披着参差不齐的杂树。有些地方爬不起植物,露出黑红黑红的岩石,很象吉普赛女郎故意现给人看的肚皮。
刚落过大雨,远山近岭格外青翠。几朵白云依恋山哥哥,不愿随风离去,便妖精地变作轻柔的纱帽,俏皮地戴在峰颠。最神奇的是高高的山峰上,不时飘下一条玉带似的瀑布,叫人叹为观止。
天堂“神仙”们爽直、热忱、好客。在以后几天的经历中,这个良好的印象得到令人信服的印证。只要你是个恳切人,任随哪户家,都有热腾腾的洗脸水。清悠悠的老荫茶,脆生生的洋芋片和风味独特的老腊肉迎候你;到了晚上,则有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被褥,随大山醉人的韵味伴你酣然入梦。
在山环水绕的上店子,一位老山民告诉我,县城有个干部进沟来,端着个机给他们照了次“全家福”。那小子吃饱喝足后,油嘴一抹,屁股一拍,溜之乎也——像片也无影无踪,“黄鹤一去不复返”了。老人轻蔑地说:这装模做样的家伙再来,对不起,大圈圈里的老母猪还差个伴!
“含婆岭”有个传说提兴趣。我们连午觉都没睡,就随乡上两个小伙子上岭。
一直爬山。爬到竖着一块“众姓修功果,同心结善缘”石碑的观音岩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回头望去,天堂坝场恰似一颗明珠,嵌在群山怀抱里。
“含婆岭”上,风景动人,传说更动人。
传说很久以前,有位老妪在岭上搭了一间茅草棚子,为来往行人烧茶送水。人们敬重她,便把她比作一位传说中的叫含婆的善人。
一天,一客商路过岭上,发现含婆不知什么时候仙逝,尸身上爬满咀虫。客商十分伤感,叹道:“如此行善之人,理应得到好报,竟落得如此下场。人说苍天有眼,眼在何处?可怜,可怜啊!”便扯些闲花野草,折些树枝丫,盖在含婆身上。
走了几步,客商转念一想,枯枝杂草能管几天?风吹雨打,含婆岂不又露骨荒野了么?于是寻来一块石板,写下一句诗:送与含婆一手草,去得迟来归得早。将石碑立在含婆身旁洒泪而去。从此,来往行人都要扯把闲花野草,劈几丫树枝盖在上面。天长日久,竟堆成一座小山丘。含婆溘然长逝之处亦被称作“含婆岭”。
我们不由得对这位老妪肃然起敬……
天堂梅子素负胜名。可惜进山早了,梅子还青着脸。不想,在一个山坡上,看见两个顽童骑在一株十几米高的老梅上。大家垂涎三尺地围拢去,带着青枝绿叶的梅子便纷纷坠下。拈一粒含进嘴里,虽然又酸又涩,却也满口生津。
幼年时读过朱自清老先生的《绿》,响水凼的瀑布与深潭也各有千秋。浓密的[ch*]女林被切出一个直角,悬崖笔陡。汹涌的水流一筋斗打下去,跃出一道白光,水声轰轰,烟波浩渺,竟也撼人心魄。水在凼里打几个滚后,顺溪而下。令人惊诧的是溪底,不知积淀着什么东西,把浅浅的水映得黝黑。叫它黑水溪名符其实。水流、幽潭、黑水溪,相映成天堂一大奇观。
上了安孜山顶。下山路寸草不生,陡且窄。摔下去恐怕连零件也找不到一个好的。弟兄们你推我让,最后还是手牵手跟在两位山里人屁股后头下到半山腰。衬衣,没有一件是干的。
过桥了。这种桥,无非是在不算宽而深的山沟中间,搭一块二指厚的木板子,两边横着杯口粗的木棒,外侧乱七八糟地支着几根竹杆。同伴们过去了。我柱着在响水凼拣的一根树枝过桥。也许是过份倚重这并不可靠的“拐杖”,走到桥中央,拐杖在又湿又溜的木板上突然打滑,我身体向外一歪——
“哎哟!”惊呼蓦起。
幸亏反应敏捷,幸亏天堂中人聪颖,幸亏二十三年来不敢得罪上帝——一刹那,我扔掉拐杖,双肘死死地扣紧木板,双脚蹬在竹杆上,不敢动弹。
待反应过来,必明、相培、大成急步上前,提我上来。你看我,我看你,脸青变黑,浑身虚汗。老九开玩笑说:“春,你硬是选了一个好地方。有啥子想不开,也该跟弟兄们打声招呼。”我喘一口气,立即反击,“记倒,回去数不满十个人,每个人都要写交待。”
可能是上帝有意为我这篇文章加点佐料,三天以后,在魂牵子,我的天堂历险演到了高[chao]。
魂牵子,是合江与赤水的交界处,也是四川与贵州的交界处。魂牵子山顶上有道寨门,叫武定门。门内为川。门外为黔。然而,引人入胜的是不远处山脊上的石笋。
石笋又叫石老妈。高约二十五米,粗约六米,顶部酷似一老妇头。据传,老妇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四川,一个叫贵州。兵荒马乱,两个儿郎被分隔在异地。老人家天天伫立在山顶上盼儿归,天荒地老,竟站成一尊化石雕像。
山脊刀削似的,仅一米来宽,胡乱生着些杂树老藤,攀攀援援,一直挂向迷迷茫茫的无底深渊……怕死之心人皆有之。胆战心惊地踩过芜草枯枝,暗自思忖:即使摔毙,也要死在四川。生是川人,死为川鬼。倘落到贵州地盘上,怕是收尸也要去请示那贵州省省长哩。
日暮西山,云霞灿若熔金。同伴们搔首弄姿,争相留下倩影。石笋很窄,两人无法对过。我照了后,抓住石楞,移向贵州一侧。右手找不到抠处。恍眼见前面有条石缝,正待伸手,忽然大惊失色:
“蛇!蛇!有蛇!”
石缝中央夹着一条浑身缀满暗红、橙黄色金花的长虫!
这声惊叫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间,大家手慌脚乱,仿佛那野物已窜到跟前!有不信邪的,小心翼翼梭过来,无不骇得三魂出窍,七魄悠悠。
我轻轻移回去。自己都不信,吓得只剩半条命,手倒没松。否则,早作自由加速度坠落,做贵州鬼无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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