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与共
作者:金夜星
慕容教主很快发现马料堆边有一片洁白的衣角,她冷哼了一声,举起纤纤玉掌便欲拍下,忽听楼上有一个男子笑嘻嘻的声音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么?”慕容教主心中一惊回首抬头看时,只见二楼有一个男孩子正趴在窗口笑嘻嘻的向自己看来,那神情、那笑容就像在和一位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慕容教主奇怪之至:“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也不知这小子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事情?哼,臭小子,别怪我心狠手辣。”心中想着,右手遥遥冲二楼窗口一拍一旋一回一收,登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勾文龙单薄的身子从窗口吸了下来,向下直摔跌落。这心中所想和怪异的一掌本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柳心惠躲在马料堆之后,本见那慕容教主向自己一步步的逼了过来,心中暗暗叫苦:这慕容教主武功犹如魔鬼一般,我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忽听见勾文龙说话,顿时明白勾文龙良苦用心,芳心感动之至:文龙不顾自己的性命来吸引慕容教主的注意力,好让我借机逃走,真是……。刚念到此处,突又见慕容教主以掌力吸引勾文龙自二楼坠下,那里还忍的住,身形一动从马料堆后纵跃而出,在勾文龙坠落到地上的一瞬间伸出双臂接了过来,登时一股男子的气息迎面扑来,心中一荡将勾文龙轻轻放在地上。两人相互无语,但双眸对视之中却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慕容教主见柳心惠陡然现身救这个少年,当即住手冷笑道:“原来你们相识,哼,做一对同命鸳鸯罢。”声音温软娇柔,甚是好听。勾文龙和柳心惠两人携手并肩站立,嘴角含笑小惠子相通,端的丰俊秀美宛若天仙眷侣,对这慕容教主的问话不理不睬。慕容教主见两人不答话眼中恶毒之意更甚,身形一飘已欺到两人身前,慢慢的伸出了右掌冷声道:“你们自寻死路,莫怪本教主不客气了。”勾文龙见这慕容教主不问缘由、不问来历,便要下毒手,知道今日恐怕难以活命,既然如此胆子倒大了起来,遂握着柳心惠温柔如玉的小手柔声道:“惠子姑娘,即便现在我们就要共赴黄泉,可有些话我还是一定要说出来,否则我作鬼也很没趣的,只是怕你不肯听。”柳心惠低声叹道:“文龙哥哥,你说罢。”勾文龙一字一顿的道:“惠子姑娘,我……我很喜欢你。”柳心惠见勾文龙此时此刻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当真感动之极,柔柔一笑哽咽道:“文龙哥哥,谢谢你了,我……好开心。”两人临决前这几句话真是柔肠百断,凄然无比,令天地为之动容。
慕容教主奇奇怪怪的看着两人道:“你们一点都不害怕么?”柳心惠低声叹道:“人生在世,那有不死的。我在临死之际遇到了疼我、爱我之人,已经开心的很了。”勾文龙听柳心惠之言心中大是欢喜,但随即又黯然了下来,暗暗感叹相逢晚,相欢少。慕容教主见两人临死之际缠缠绵绵,心中一动冷笑道:“好羡煞人的一对儿,哼,今日本教主大发慈悲,便饶你们其中一人的性命,如何?”柳心惠经历江湖颇久,自然不相信慕容教主之言,冷声道:“你不必耍弄这些花招,我不相信的。”勾文龙却面露喜色,大声道:“此话当真?”慕容教主道:“哼,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当真了。”柳心惠对文龙道:“别相信她的话,他根本不会放过我们的。”慕容教主道:“嘿嘿,我慕容飞燕向来说话算话,你们谁向前迈一步,我便饶了谁。”
时间,突然在这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静止了,生与死仅一步之遥,实在太残酷了。
勾文龙和柳心惠相互而笑,相拥相抱,谁都没有动一下。如果能活着当然不愿意死,但如果为了活着而去牺牲另外一个人,柳心惠做不到,勾文龙也做不到。
慕容教主见此大感不耐烦:“哼,都想死么?好吧,我便成全了你们。”柳心惠小声对文龙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你,你快走吧,我们来世再见面……。”边说边暗运内力向勾文龙的腰间推了一下,勾文龙猛然惊觉但已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口中焦急的大叫:“不可如此!”慕容教主阴阴一笑:“看来你是不想死了。”勾文龙皱眉道:“正是正是,我不想死了。”柳心惠心中有些发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却见勾文龙忽又向后连迈两大步,站在了柳心惠的身后大笑道:“但我突然又不想活了,你放了这位姑娘吧。”这一变故也是极快,柳心惠那颗芳心又是喜又是忧:文龙哥哥是真心待我的,只是我们今生的缘分却到了尽头。她轻轻一声叹息,轻移莲步向后也退了两步,与勾文龙并肩站在了一起,风吹她的衣襟,在这月下飘飘若仙。
慕容教主看着两人如此情深,双目之中羡慕的神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又有几分的惊异之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柳心惠沉声道:“我方才见你步法奇特,莫非是逍遥派的功夫?”柳心惠冷哼了一声:“是又怎样。”慕容教主上前一步厉声道:“你是不是柳心惠?”柳心惠心念急转:她是什么教主?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反正就要死了,承认也无妨。便点点头道:“是。”慕容教主突地冷笑道:“妙极,妙极,本座找的就是你!领死吧!哈哈哈哈。”狂笑一顿,高声吟道:“谁人断肠时,夜夜梦红楼。”话刚说完,双掌一翻快速无论的向两人的胸口拍了过来,掌风如刀,中者毙命。
“师妹,难得你还记得这两句诗。”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一个如闪电般的紫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勾文龙、柳心惠的身前,扬起纤纤细手“嘭”的一声和慕容教主无声无息的对了一掌,紧接着,两人身形一飘,各自向后滑退了一步,脸色刷得沉了下来。
勾文龙看不懂武功,但惠子能看得出来,这一掌,没有八十年的深厚内力,根本就不可能接下来,因此看似虽然平淡无奇,但实则是巅峰武学的拼杀。令她更为惊奇的是,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出手救下自己和勾文龙的竟是一位约摸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身着紫色罗裙、肌肤白皙如雪,双眸如水,微微而笑,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神秘、典雅、冰雪般的傲然之气,令人几乎不敢仰视。
“你,是你!”慕容教主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双目中骤然射出两道杀气:“我当然记得这首诗,你难道能忘得了么?”紫衣女子被他一问,心中蓦然如刀绞般的痛了起来,叹声道:“师妹,你……你误会我了。”慕容教主冷笑道:“八年了,八年了……倘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逐出师门,我又怎么会失去……他。”紫衣女子摇头道:“师妹,我……”“你不要叫我师妹,我们早就在八年前恩断情绝了。”慕容教主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八年前我就想杀了你。”紫衣女子听了全身不由得一震,面上显出痛苦之色,她幽幽的道:“师妹,我知道对不住你,可你违反了本门的规矩,我又有什么法子。”慕容教主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有资格谈门规么?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哼,你等着罢,一个月后,我就要雪耻八年来的深仇大恨。”紫衣女子奇道:“一个月后?什么意思?”
勾文龙和柳心惠刚从鬼门关逃出来,心中均是骇凛不已,但听她们师姐妹说话又如坠雾中一般,大感不解。柳心惠靠在勾文龙胸前暗道:这两人都身负极高的武功,看来不相上下,也不知是什么门派,嗯,找机会和文龙哥哥逃走便是。刚想到此处,忽觉左肩似是针扎的一般又痛又痒,霎那之间半边身子竟不能再动,惊骇之下突地“嘤”的一声,软绵绵的昏倒在勾文龙的怀中,俏脸上罩上了一层诡异之极的黑色。勾文龙见此不由大惊失色,连连惊呼道:“惠子姑娘,惠子姑娘,你怎么了?”手忙脚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心惠的突然昏倒令紫衣女子也是一惊,霍地转过身来冲慕容教主沉声道:“师妹,你竟然用毒伤了她?快拿解药来。” 慕容教主冷眼看着六神无主的勾文龙和已经昏迷的柳心惠,心中暗道:“这山西五毒教的鹤顶龙须针剧毒无比,一个小时内必然丧命,当世除了五毒教教主之外别人根本就没有解药,哼,什么逍遥派掌门人,还是到阎罗殿逍遥去吧,谁破坏我的事情,我自然便要谁死。”见师姐问自己,遂冷笑道:“这两人多管闲事,窃听我教的秘密,本来就该死的很。苏冰冰,我不会给你解药的。”她视这位大师姐如大仇人,自然要直呼她的名字。
苏冰冰沉声道:“慕容飞燕,你可不要越陷越深了,凤凰教虽与中原武林仇恨甚大,但其教主两年前出现江湖后从未杀过人,只有你做了副教主之后,才借着凤凰教的名头滥杀无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你的剑下。唉,幸亏师父将神功只传给你了前七层,倘若将最后一层也传给你了,那岂非要天下大乱。”慕容飞燕冷声道:“若非为了他,我才不稀罕什么凤凰教的副教主。怎么,师父将八层神功都传与你了么?”苏冰冰道:“第八层威力无穷,血腥极浓,怎可轻易传人。师妹,我此次下山便是奉了师父之命专程找你而来。”“师父?”慕容飞燕眼神一变,颤声道:“师父……她老人家可好?”苏冰冰道:“师父听到你在武林中的所作所为,气的大病一场,因此便让我寻你回去,和她老人家去过那与世无争、逍遥清静的日子。”慕容飞燕怔然道:“你是说,你是说师父并不曾真的生我的气?”苏冰冰叹气道:“师父最宠爱你了,又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慕容飞燕闻听师父的讯息心神大动,几乎要流出泪来:“师姐,我……我……”忽然话锋一转,高声冷笑道:“苏冰冰,你不必编这些话来骗我,师父她老人家乃是不老大仙,几十年从未生过病,脾气又是自傲之极,怎会开口让你来寻我回去?”苏冰冰道:“师妹,八年来,师父的性情变了很多……”“够了,我不想听你说废话了。”慕容飞燕忽然拔地而起纵在了半空,如一只夜莺般轻盈灵巧的向客栈外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冷笑道:“苏冰冰,一个月后,我让你永远也说不出话来。”几个纵跃登时不见了踪影。猝忽之间便消失在夜幕当中。
“师妹,跟我回去。”苏冰冰见她远走急忙飞身跟上,但还未飞出客栈又如闪电般折身而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小兄弟,这位姑娘被鹤顶龙须针所伤,你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用磁石将她体内毒针拔出,并给她喂服这瓶解药。唉,我害怕师妹以后再来杀你们,是以只能趁她走了才给你解药。”勾文龙大喜过望:“谢谢姑娘,谢谢。”苏冰冰展眉一笑:“师妹不知道山西五毒教的教主是我的表妹,更不知道这鹤顶龙须针乃是我和表妹一起研制的。”话音未落已经飞身而起,犹如流星般向慕容飞燕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猝忽不见。
夜更深,月更寒,衡阳城外三十余里的“野鬼坡”显得更加荒凉,四下空旷之极没有一户人家,光秃秃的土坡上杂草丛生,四五颗枯树孤零零的分散在四周,在夜幕中便如张牙舞爪的鬼魂般肆意的在风中扭动着躯干,远处更不时传来恶狼凄厉而幽远的叫声:“呜~~~~~~”, 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一个飘飘荡荡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一颗枯树旁,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般,又或者生来便是站在那里一般,就那么突然的、奇怪的出现了,身子笔直而僵硬的站在那里,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在等待着属于他的猎物。
这个幽灵身材很高很瘦,但却偏偏穿了一件又宽又大的深蓝色的长袍,冷风吹过,猎猎做响;这个幽灵裸露在项颈之外的肌肤白皙细腻,但却偏偏在脸上戴了一个黑色的鬼脸面具,夜幕之下,狞狰可怕。
蓦地,天地间充满了冰冷而萧杀的气息。
便在此时,南方一匹快马如风般的向“野鬼坡” 那个幽灵所在之地疾驰而来,“得得”之声踏碎了这夜的宁静,踏碎了这冰冷的月色。马是黑色的,马背上的人也是黑色的,当然还有一柄令江湖魔头们头痛之极的黑色的大刀。
这个人已经奔到了枯树边,停在那幽灵背后,见他背影依稀在那里见过一般,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便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是谁?你要向我提供什么消息?”蓝色幽灵仍僵硬的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只是用一种木然的、沉闷的声音道:“你暂且称我为蓝袍先生吧。关于消息,哼,你若真的是十八年前的飞天神捕万刃,那我自然提供你最想知道的消息,来了却你十八年来的一桩心事。”那黑衣人冷然道:“我自然就是万刃,只是不知阁下……?”蓝袍先生沉声道:“你说你是万刃,可有凭证?”万刃冷声道:“怎么,你莫非怀疑我是冒充的?”
蓝袍先生冷哼了一声,身子突地犹如闪电般的向后凌空翻跃,立即显露了高明之极的轻功,同时右手五指箕张向骑在马背上的万刃当头抓了过去,指风凛然内力暴然射出,端的阴狠毒辣无比。万刃心中一震,脱口道:“好厉害的龙爪手,阁下莫非是少林派的不成?”手中黑色的大刀略微划了一个半圆内力贯上呼然挥出直劈蓝袍先生右掌,大刀虽厚但却极是灵活巧妙。蓝袍先生似是早料到他的这一招,右掌中途一变突地抓向万刃的咽喉,口中沉声道:“少林派算个什么东西,龙爪手又有什么稀罕。”万刃见第二招更是精妙,当下不敢托大,霍地一刀挥出身子已从马背之上跃了下来,口中道:“咦?鹰爪门的镇山绝招‘苍龙锁喉’?”蓝袍先生沉声道:“鹰爪门算个什么东西?‘苍龙锁喉’又有什么稀罕?”口中虽然如此,但心中已经暗暗佩服:这以爪为招式的武功本就十分难学,这黑衣人居然能在瞬间辨别出来是两个门派的武功招式,当真难得之极。又见万刃刀法绝妙,刀锋竟随着自己的手掌游走,不由阴然一笑:“果真是万老弟威力无双的‘情人看刀’刀法,我相信了。”两人当下分别跃开。
万刃见这蓝袍先生随意两招便将自己逼下马来,心中暗暗吃惊:他的武功当真高明之至,若再出第三招我便难以抵挡,幸好他并无恶意,否则今日必命丧“野鬼坡”。口中奇道:“阁下怎么知道我的‘情人看刀’的刀法?”蓝袍先生看着他沉声笑道:“‘飞天神捕,情人看刀’的万刃十八年前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捕头,刀法以缠绵、迅捷而著称,也不知杀了多少的恶人。嘿嘿,万老弟如今竟然不认识我了。”万刃闻言心中大是奇怪:“十八年前的故人?你到底是谁?”蓝袍先生沉声道:“不能说,不能说,日后你终究会知道的。”万刃见他隐名埋姓,心中十分不快,冷声道:“那我如何判断消息的真伪?”蓝袍先生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没有强求于你。”万刃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我暂且相信于你,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消息?”
蓝袍先生见这飞天神捕万刃身材甚是高大,面孔黝黑相貌威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凛然之气,遂缓缓的道:“我且问你,十八年前名满天下但却又和整个武林为敌的勾啸天、凤凰花夫妇是不是在临危前托你办一件事情?”此言一出,万刃顿时震骇之极,上下打量着蓝袍先生脱口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件事情除了勾啸天、凤凰花夫妇和我知道外,再无第四人知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蓝袍先生沉声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我只问你,此事可否属实?”万刃咬牙点头道:“是。只是整个江湖的人都将勾啸天、凤凰花夫妇冤枉了,以至酿成了武林中百年来最大的惨案……勾家的八百多人……全部被杀,百余名高手将勾啸天打死在凤凰山,丝毫不会武功的凤凰花被迫逃离中原,只身大漠……”蓝袍先生冷声道:“哼,这夫妇二人残忍成性,一夜之间将‘太行铁血门’两百余人全部杀死,手段之毒辣世所罕有,这才引发武林公愤,天下群豪齐集河南洛阳勾家庄讨回公道,最终在河北南部的凤凰山将勾啸天杀死,然而中原武林也损失不少的好手。这,难道是被冤枉的么?”万刃想起旧事心情颇为激动,高声道:“这就是冤枉!想那勾啸天武功卓绝,侠义天下,江湖中人人敬仰,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蓝袍先生冷声道:“你还是不信么?”万刃神色凝重:“我当然不信,因为勾啸天勾大侠曾经告诉过我事情全部的真相。”蓝袍先生奇道:“什么真相?”万刃道:“这一切,全部都是由一本叫做《不老神功》的武功秘籍引起来的,而这场惨案恶罪魁祸首便是‘天下第一神剑’雁惊寒。”蓝袍先生眼中猝地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阴声道:“哦,当真么?在下愿闻其祥。”万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寒月,叹气道:“算了,你还是说说你给我提供的消息罢。”实则是从心中信不过这神秘之极的蓝袍先生。
蓝袍先生见他不再说下去,嘿嘿阴笑一声竟忍住好奇心不再追问,便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勾啸天、凤凰花夫妇知道万老弟乃是真正的一诺千金的大丈夫、大豪杰,因此临危前托你办一件事情,便是寻找被雁惊寒俘走的刚刚出生的孩子,是不是?”万刃点头道:“不错。”蓝袍先生道:“如今十八年过去了,勾啸天尸骨早化作尘泥,但你仍然不忘相托之事,仍在继续寻找勾啸天的孩子,是不是?”万刃道:“正是,朋友临危相托,万某岂能无信。”蓝袍先生点头道:“那就好。万老弟,我知道勾啸天的孩子在那里,你会不会跟我去找?”万刃又惊又喜:“此话当真?那孩子此时在哪里?快带我去,万某在此谢过阁下的大恩大德!”蓝袍先生微笑道:“你跟我走罢,明日午夜时分,我们必将见到勾啸天的儿子。”
勾文龙将惠子抱进客房内平平放倒在床上,点燃一根蜡烛放在床头,打开苏冰冰给的解药,见都是些碧绿色的茶叶,同时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勾文龙心中暗道:“这解药怎么如此之臭?不管了,不管了,只要能救命再臭也无所谓。”当下将解药用开水冲泡了,端着茶杯来到床边,只见在红红的烛火的映射之下,身着白衣的柳心惠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嘴角边挂着甜甜的笑容,似是犹在睡梦中一般,那充满青春气息的娇躯,那光洁如玉的脸蛋儿,处处散发着一种令人迷醉的、勾人心魄的美丽,看的勾文龙心中突突直跳,绮念顿生。他慌忙闭上眼睛,稍微安静了一下,想起苏冰冰曾经说过要用磁石吸出毒针的,便赶紧将茶杯放在一边,轻轻的解开柳心惠半遮半掩的上衣,突地骇的几乎跳起来,原来柳心惠左臂之上有三个碧绿色的小孔,想必便是那深入肌肤的鹤顶龙须针了,只是整条左臂现在已经肿胀的变成了半透明的绿色,似是随时会破裂一般,他喃喃的自语道:“看来毒性已经开始扩散了,我身边又没有磁石之类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霎时间急得满头大汗,怔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忽地,勾文龙咬了咬牙上前将柳心惠的左臂用枕头支了起来,张口便向那毒针的针孔吸了过去。当第一根毒针吸出来后,他口腔内粘满了毒液,一阵阵的令人作呕的恶臭熏的他头昏脑涨,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自己已中了能要命的剧毒,但他仍然没有放弃,他要在自己最清醒的时候把另外两根毒针吸出来。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命运,在一点点地改变。勾文龙吸出第二根毒针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发软,力气正在慢慢的消失,而柳心惠由于中毒太深,依然昏迷不醒。他惨然而笑,抓起柳心惠的手臂,又埋头吸取第三根毒针,恍恍惚惚中似乎想起了柳心惠所说的那句话:“我在临死之际遇到了疼我、爱我之人,已经开心的很了。”是啊,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后悔的!勾文龙在恍恍惚惚中艰难的吸出了第三根毒针,但此时这是世间在疯狂的旋转,思想意识在渐渐的模糊,但他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桌上拿起盛着解药的茶杯,颤颤巍巍将神仙茶灌进了柳心惠的口内——突然,他的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上。
乌云,遮月。
柳心惠睁开双眼真的被吓了一大跳,窗外依然是朦胧而阴寒的月色,自己的上衣毫无顾忌的敞开着,如白玉般的手臂上粘满了散发着恶臭的黑乎乎的血污,床边还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一下子惊呆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想移动身体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胸前还放着一个盛着半杯茶水的杯子,只是这茶水也散发着阵阵的恶臭,她一阵的干呕便想把茶杯甩在一旁,忽发现那茶水的残迹正顺着自己的嘴边一直延续到那杯子的旁边,留下一串湿湿的的痕迹,她心中一动:莫非便是这杯散发着恶臭的茶水救了我?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快的平静下来,安稳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稳稳的拿住茶杯,慢慢的放在了床头边。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极度的虚弱,但她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床边趴着的这个人,忽然,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她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努力的翻开那个人的身子——是他,就是他,可怜的勾文龙紧闭着双眼和嘴唇,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脸上除了血污之外还罩着一层诡异的黑气,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柳心惠傻傻的瞧着,竟然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这个生死不明的勾文龙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仿佛自己一生一世所有的欢喜、忧愁、烦恼和困苦都已经离不开他了。
柳心惠忍着悲痛伸出纤纤小手探了探勾文龙的鼻息,天哪,他竟然还有微微的呼吸,她心中大喜之下毫不思索、毫不犹豫的拿起那半杯残茶灌入了勾文龙的口中。
赌一把,拚一次,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夜色沉默,柳心惠身上的内力开始一点点的恢复,她暗暗调吸运气将勾文龙抱起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身边细心的照看,果真功夫不大勾文龙渐渐有了粗沉的呼吸声音,柳心惠欢喜之极:“看来那半杯臭茶果真便是解药。”遂将右手按在勾文龙左乳下的气关穴上,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了过去,以促使解药快速分解。
如此一来,勾文龙的呼吸越来越为沉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脸上的黑气也渐渐的消退了。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勾文龙忽然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立即便看到那个魂牵梦萦的、美貌无双的白衣少女就坐在自己的身前关切的注视着自己,心中又是迷惑又是惊喜,用很小的声音笑道:“惠子姑娘,我们……我们这是在阴间么?”柳心惠见他醒来登时犹如做梦一般,欢喜的竟落下泪来:“文龙哥哥,你终于醒了!感谢上苍,感谢上苍!”勾文龙定定的看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坏坏的笑道:“惠子姑娘,我在阳间和你没有缘分,不过在阴间倒是有缘的很啊。”柳心惠那里料到勾文龙刚刚醒来边说出这番话来,脸上一红柔声道:“什么有缘?我们都没有死啊。”勾文龙笑道:“我知道。”柳心惠嗔然道:“你知道什么?”勾文龙嘻嘻一笑:“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活着,所以我们更是有缘的很。”
柳心惠温柔的从床上搀起勾文龙,帮助他将脸上、手上的血污洗了,说起方才发生之事,俱是惊心动魄、感慨不已。勾文龙叹道:“惠子姑娘,原来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柳心惠一怔:“怎么,你认为今夜的凶险还是什么福份不成?”勾文龙看着她微笑道:“倘若没有今夜的凶险,你怎知道我对你的情深意重?倘若没有今夜的生死离别,你又怎能找到一位真正喜欢你的人?这难道不是福份么?”柳心惠芳心大是感动,万般柔情、千缕情思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系在了勾文龙的身上,她羞却的低头柔声道:“文龙哥哥,我知道了。”勾文龙不由开心之极,当下一把将柳心惠拥入怀中低声道:“小惠子,我很快活,你知道么。”柳心惠大羞便要挣脱勾文龙的怀抱,可情郎的臂膀那么有力,可情郎的呼吸那么的令人沉醉,她终于全身都软了下来,扭动着娇躯不依的道:“你松开手啊!你好坏、好坏。”
两人今夜这番生死与共,当真比那些白头到老的夫妻还要情深意重,因此谁也不再顾忌什么,便合衣躺在床上相拥而眠,尽管肌肤摩擦有些心猿意马,但毕竟重伤之后身体虚弱,是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客房的时候,睡梦中的勾文龙终于醒了过来,他很自然的打着哈欠揉了揉迷朦的眼睛,突然,他的心中一惊,躺在自己怀中的惠子怎么不见了?他慌忙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室内依旧有恶臭的气味儿,床上和床边的黑血没有清理,客房的门是关着的,可是惠子却突然消失了。勾文龙暗道:“奇怪,奇怪,心心去那里了?难道又有什么突发状况不成?真是奇怪。”他挣扎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感觉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想必是解毒后休息不够的缘故。
便在此时,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红衣的惠子笑盈盈的捧着一套白色的衣服走了进来,在清晨的阳光里,真是说不出的动人,勾文龙看的都有些呆了。惠子扑哧一笑帮助勾文龙换上长衫,见他精神抖擞,文人书生之气十足,眉宇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令女孩子沉迷的魅力来,不由抿着嘴儿笑道:“龙儿,你象极了教书的先生。”勾文龙笑道:“真的么?教书先生大都是老先生,那里有我这么年轻英俊的。”惠子幸福的笑着:“谁说年轻人就不能教书了。”勾文龙坏坏的一笑:“好吧,好吧,那我去做教书的师傅,你就做师——”惠子听到此处心中欢喜,但仍是脸色一红嗔道:“臭龙儿,你要是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勾文龙笑道:“惠子,你生气的样子简直好看极了,你再生气让我看看啊。”惠子狠狠的瞪了勾文龙一眼,无可奈何的佯怒道:“臭龙儿,我真的不理你了。”
勾文龙嘻嘻一笑轻轻握住惠子的小手道:“我们不能再停留了,赶快去衡山吧,否则这一路之上还不知有多少的磨难。”惠子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何尝不想早些去衡山祭拜母亲,看望我的哥哥,只是我中毒之后全身乏力,头痛的很,还不能走远路的。”勾文龙道:“你的内功不是已经恢复了么?”惠子苦笑道:“你没有练过内功可能不知道,越是内力深厚的人中毒就会越深的。”勾文龙奇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内功深厚也有坏处么?”惠子点头道:“正是。这内功便是调息运气之法,练得久了、练的深了,内气便会自然而然的、随时随刻的游走于全身脉络,是以中毒后这毒素也就随着内气遍布全身了。因此即便吃了解药,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将毒素全部排出来的”勾文龙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就不练习内功了。”惠子笑道:“那也未必,当内功练到极致的时候,内气便会自然而然的产生抵御的功效,到那个时候,将会是百利而无一害。”勾文龙道:“我对武功一窍不通,看来还是算了吧。嗯,照这么说我们今天还要住在这里吗?”惠子笑道:“按照江湖经验我们不应该住在这里的,但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勾文龙道:“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住在这里吧。”惠子嫣然一笑:“龙儿,我听你的。唉,此时距‘五岳风云剑会’还有月余,哥哥一定早就开始忙了,他大概不会想到我正在去衡山的路上。”
勾文龙听她提及风云剑会不由得神往起来:“五岳风云剑会高手如云,若能有缘观看最好不过。”忽然又想起了凤凰教,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铁无双、铁灵儿、南宫灭、风无痕、梅老板、慕容飞燕……正自出神间,柳心惠递过来一张浅绿色的丝帕来笑道:“龙儿,擦擦汗罢。”勾文龙拿起丝帕,但觉一股幽香扑鼻,醉人心扉,摊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极细的针线绣了一首七言绝句:月满西楼佳人忧,雨灌寒梁娇容愁。
香桂覆屡溢优柔,朱颜玉袖葬红楼。
“葬红楼……葬红楼……”不知不觉间,一种莫名的伤感和忧愁涌上了心头,挥之不去舞之不散,但觉生生死死太过无常、几番轮回却难得轻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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