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这一间病房里现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静茹毫无声息的躺在病床上，陈野抓着她的手陷入一种无言的悲哀，但是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就像是所有的事现在只停留在他的大脑的表层，一种浅薄的印象。

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来不及思考。怎么会呢，前一刻还是叮咛私语款款浅笑，这一刻却是在昏迷不醒中，任自己千呼百唤竟然没有一声回答。时间在默默流逝，好像一切都是静止了，如感情，如生命。如生命中最爱的那一个人。

当一颗心静止之后，另一个心还能跳动？

惶惑的陈野看着眼前的静茹，感觉着双手握着的那一双纤纤秀手现在是在苍白之外有一种透着死亡气息的乌青。这一双手就是三年前在医院一相遇时握的那双纤纤十指，如葱白，又如寒玉雕成，晶莹剔透的手吗？三年，有过多少眼泪和欢笑，当初的每一天都还历历在目，而现在，用生命爱过的人却那样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屋外的梧桐树叶，洒落在病床上，洒落在静茹的脸上身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陈野为过去有时自己的粗枝大叶深深的自责，如果上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竟如能醒来逃过这一次劫难，如果这一种如果非得要某些东西去偿还和作为代价的话。陈野想哪怕缩短自己的生命去换静茹活下来的时光，不管多久，哪怕是一年两年，相偕着一起走过，一起死去。只是在这一年两年中，愿意相互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雨天的阴郁里两人相靠着阳台的栏杆，看烟雨的迷蒙；春天的草长莺飞里，看江南江北水生云起；在夏日的黄昏，隔着一杯清茶坐到在藤椅上，看黄昏里的晚霞；要是在秋日和冬日，一起去看西山红叶，看雪花飘起。都说孤独，如是两个人加在一起总是百年的孤独，那幸福加在一起也不是双倍的幸福吗？再不奢望去求天长地久，只求，不管剩下的路有多长，总要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过。

静茹的父母也一直是在默默的垂泪。只是站的久了，也忘记了腿脚的麻木。又看到陈野的痴痴傻傻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相互的看看，隐了巨大的悲哀。颤声的说道：“孩子，也不要太悲痛了，医生说还要做手术呢？”

陈野从痛苦和缅想中抬起头，看到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眼角的眼泪，心里更是一种酸痛，一直忍着的泪水终如不可遏制的洪水，泻过眼眶，奔流而出。

“孩子，不要哭了。你这样，静茹要是醒了，也会难过的。”静茹母亲哽喑的说。“手术单已经签字了，等一刻就要做手术了。孩子，你该知道静茹小妹静华的电话吧，你去给她打一个，让她回来看看她姐姐。”

这时候医生进来，看看三人，也是默默的，叫过护士进来，把静茹推进了手术室。陈野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静茹一步步离自己远去，就想自己的心被人一刀刀割着，又不敢在静茹的父母面前表现太多的悲痛，怕引起两位老人的伤心，就说：“静华的电话在家里，我去看看静茹放到了哪儿？”

“好的，你先回去吧，也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了，顺便给静华打个电话。不管静华怎么样心冷，但是她们姐妹的感情深，也该让她回来看看她姐姐的。”静茹父亲勉强的打起精神说：“这儿我们先照看着。”

陈野看看他们没有说话，点点头，到走廊尽头时，依依不舍的看一眼刚才推着静茹进去的手术室，心里有点模糊，自己可爱的静茹此刻真的就在里面吗？那样无知无觉的任医生冰冷的手术刀在她冰洁的身体上移动？

陈野就像是麻木一样机械的启动车，到了家，机械的开了门，坐到沙发上，看着眼前一盆已经枯萎的百合。这花也是有着人性的，早晨出门的时候给花浇水，还是有三两枝娇滴滴的盛开着，而此时，却是全都枯萎了。陈野又看这满屋的黑暗的外面透进灯光的光影，一种凄凉从荒凉的心里升起。

好半天，他无力的站起，到洗手间匆匆的冲了身子，换了衣服。想起来静茹父亲叫自己给静茹妹妹静华打电话的事，起身找静茹的电话本，电话本里却没有静华的电话。他想，记得静茹给静华打过电话的，也记得她当时把电话号码记下了放在那一本书里，还开玩笑的说：“等哪一天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记得给这个性格孤傲性情冷淡的小妹打个电话。”当时自己还责怪她的言语，未想到今日却终变成一个齑语。

陈野翻了几本静茹常看的书，里面都没有，又随手拿起静茹正在看的红楼梦，当翻到妙玉给宝玉投贴那一回时，在看到“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那一句时一张素娟从书里掉下来，不是静茹娟秀的笔迹，而是另一种纤秀寥落，除了有静华的电话号码，还有静华的一首小诗。“痴情总是无花果。有几番、真情假爱，左颠右簸。一种相思不能罢，相问能无回么？谁之错、头皮想破。几度心灰欲出尘，听燕语、难把心儿锁。瞥窗外，花纷落。”记得当时静茹收到静华从北京寄来这一首诗时深深的叹息一声，长久的不语，提笔要给静华回信，可是犹豫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好，看着陈野半天不语，对古诗词一窍不通的陈野那一天心血来潮，稍加思索，写道：“：自古多情，最终总被无情累！一次相思，终生难抛弃，恨也是你，爱也是你，前世姻缘，几世轮回？烟尘起，锁黛眉，风月无多，陇上柳烟。去年今日，已红尘看破。等出门去，在山门处，回首时，一袭蜡染长裙，摇曳，心终被挂起。”后来听说静华收到这一封信时笑一场又哭一场，来电话说道还是姐姐更心痛自己了解自己。

如今，物虽在，人却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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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