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和父亲有隔阂,不和他说话,除非是必须找他的事,才会用简洁的话告诉他,比如叫他吃饭,向他要钱。那时,父亲一词刚从印象变成事实。那时我八岁。父亲刚度过他事业的转折点,回到他的家,见到他没见过几面的儿子。
一直到我上初一。那几年他从奇怪我对他的态度,到试着化解我们的鸿沟,到面对我的冷漠的叹息,到最后的默然,我们一起生活着。初一我成绩差,他想让我留级,却不知怎样对我说。他在客厅叹息,我走进去坐下来,准备听他说话。这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举动,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想出原因,那时,只是凭着感觉做的。看来,只能把它归结于血缘的心有灵犀。那是我们关系缓和的开端。留级以后,我一直得奖,而他也一直能自豪而骄傲的向村人说,小子,还行。每听到这句话,我对他的抵制之情便陡然而生,而当我坐下来,想他的话的时候,我却会笑一笑,我也不知到为什么会那样。以后,学习的动力也不知是为了得奖,还是为了看到他得意的微笑,就这样,在消融和抵制中,我们悄悄的走近了,在朦胧与成熟中,我一天天长大。
高二的暑假,他去外地办事,乘坐的班车出了事故。我在舅舅家等他,像往日一样吃饭睡觉玩耍,没有一点的担心和悲伤。母亲哭着去医院看他,回来告诉我他的情形,而我照样一言不发,听完后去做自己的事。许多天后,母亲搀着他从外面慢慢的进来,我站在门口,我和他互相注视着,慢慢的,慢慢的,他进去了,而我依然没说一句话。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想到了他以前的笑脸,竟有一种没名的感情在身体里涌动。现在的他,没了妻子眼中的高大,变的憔悴;没了儿子眼中父亲的威严,变的瘦弱;没了亲人眼中的积极,变的孤单,失望。我开始思考,我的做法对不对。
他临进门的那一瞥,是多么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的话,有太多的希望,有太多的失望,有太多的泪……多少年以后,我才从别人口里知道,当时他最想对做儿子的说是,能活着再见到你,太好了。而他所盼望的,只是回家以后儿子的关切的问候,他想,以前有隔膜,是没有共同话题,现在,我死里逃生,儿子该问一句好吧。这,他的儿子没有做到。
朋友也劝我改善和他的僵局,我老说学习很忙,上了大学再说吧。其实,他的儿子也是很积极上进的人。从那次车祸后,我一直在努力改变我们的关系,现在,我们之间的交流虽然不多,但我们之间已没了隔阂,只有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让我们习惯通过母亲来交流,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我们依然是父子,父亲喜欢以儿子的成绩为骄傲,儿子依然不去当面问候父亲,只是默默的观察着他的一切,承担着他的酸甜苦辣。这样的儿子,除非有这样的父亲来相配,否则,儿子变成一只无依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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