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

五

原野的口才实在不怎么样，外加他所讲的故事本来就稀松平常，毫无曲折离奇动人心魄的情节，就好像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只不过是三年的生活被他压缩成一两个小时，所以，相对于生活而言，他的故事就显得格外的精练，更何况，这是一个英武帅气的青年军官，和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的爱情故事……

物美书城的偶遇之后，誉满全团的风流歌手，机务大队第一帅哥，原野同志居然毫无缘由地清心寡欲了，人们再难看到他站在走廊里，轻声细语地给不同的女孩打电话，电话有时也打，也是在走廊里，但听口气，那另一端也像是个当兵的，没有人能想得到，那其实是一个有文化，有涵养的女孩，真的很有涵养，要不然怎么能忍受原野那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粗言粗语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丑八怪竟然性子这么随和！他以前总想，那些身有缺陷的人难免心理是要变态的，尤其是容貌，女孩的容貌，若在此方面有缺陷，那变态的程度是不敢想象的，为人孤僻，自卑而又自负。这个丑八怪倒还正常，还这么开朗，真是想不到，有意思，可以交往。

原大帅哥就是这样一副心态，其实也有不端正的，比如他认为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所以几个月以来，还没有人知道令原野浪子回头的真正原因，包括他几个形影不离的兄弟——这一点在没有丝毫隐私的军营里，实在是不容易——他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不露声色，天衣无缝。

经常他是这样给几个兄弟撒谎的，“我去见个网友，我靠，靓死了！”然后在三个伙伴的一阵辱骂中悄然离去，作贼一样溜到他们相见的地方，比如人烟稀少的江南，或远离市区的狮子山公园。莲湖和江畔他从不涉足，那是恋人们去的地方，他们又不是恋人，肯定不是——他经常这么对自己强调——只是哥们而已。

哥们见面自然没什么拘束，纵横情场的年轻军官，只有在那时才感到了自身的真实，他无需伪装，因为他没什么目的，他可以毫无羁绊的大笑大骂，他感到轻松和惬意。

在轻松和惬意中，他逐渐地了解了那个丑陋的女孩——那独特的个性——之所以独特，是因为她非但不变态，而且比正常更加正常，她善良，上进，体贴，心细，温柔，坚强……诸如此类，原中尉经常给不同的女孩说的话，而那些时候他总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尤其是见到那些女孩听了这些话之后那故意荡漾的表情，让他白痴的自我感悟更加深刻，而他从未对风玲说过，只是在心里明了着，是的，那是个好女孩，很难得，虽然模样是不怎么对得起观众，但那时他已经不觉得她有多么丑了，至少看起来很顺眼，很和谐，就像那江边常青的柳树，放在那里都是能生辉，都能骄傲地溶入于环境。我们的原野中尉自从经历过一段受伤的感情之后，对情的态度就不像少年时那般神圣了，人变得不正经，得意忘形时还敢拿这东西随意开玩笑，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风玲说：“我要追求你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只可惜粗心的他并未在意对方的回答一次比一次委婉和娇羞，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第一次的回答中，“照照镜子吧，军官，就你那德性，小心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原野一直都给自己灌输一个思想：风玲是我哥们，就和僵尸他们一样，无非她是个“母的”而已。

如果说感情的发展能够像股票的走势那般明了，世上就不会有许多的痴情儿女了，感情是很迷蒙很难掌控的东西，循序渐进，不易察觉，就好像学英语，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学习，虽然自己还以为狗屁不通呢，其实已经会说许多外国话了，感情也是如此，只要你给它时间和机会，它自己会培养，在青年男女的心中慢慢滋生，扎根发芽，虽然他们还固执地认为彼此只是哥们，其实已经不是了。

03年以后，他们就不是哥们了。

一个人不会经常在梦中见到他的哥们，除非那哥们欠他很多钱。风玲并不欠原野的钱，但她时常会出现在原野的梦里，原野自己称之为噩梦，但在噩梦醒来后的每个清晨，脸上绽放出的会心的微笑，却是他本人无法解释的，也就是说，他这么一个英俊帅气的军官，会在每一个清闲下来的时刻，无端地想起那个丑八怪，这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让朋友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妈的，赶紧休息，和丑八怪出去玩玩，那姑娘，挺逗的。我们的原大帅哥就这么悄悄地滑进少年维特的烦恼里了，可他还不知死活，还嘴硬！还时常用无聊来作为借口，那么平常上班时间偷偷跑出去，和周末编造挨骂的谎言逃出朋友的圈子，又该如何解释呢？原野不会考虑那么多的，他只知道，和丑八怪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而且她并不丑，他觉得，“其实你并不是很丑，打扮一下也能有点人样”，他还这么说过。

“我又不打扮给你看，你操那心干吗？”风玲半羞半怒地回答，不由得扭捏起来，在四月的春天里，这位矮胖的姑娘已经穿上了一件鲜艳的花裙子，那裙子的下摆上印着两只蝴蝶，他们两个正在江南的一块草地上放一只蝴蝶风筝。

“我靠，你穿裙子了”，原野终于发现了，“穿什么裙子啊，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话没说完，一瓶哇哈哈矿泉水已经直飞过来。

那个时节，宜城最合适谈清说爱的场所往往客满为患，一些聪明的人也会选择江南，所以他们周围也有不少青年的男女。原中尉四下张望，然后躺在草地上开始咒骂了：“什么世道啊？风玲，你看看四周，那些狗男女，全是美女和野兽，癞蛤蟆啃天鹅肉！”

风玲先是开心地笑了，过了半天才说：“原野，你知道鸳鸯配吗？”

“什么鸳鸯配？”

“长得漂亮的女孩一般都找得是相貌较差的男朋友，而长相平常的女孩却都找一些英俊的男朋友，这就叫鸳鸯配。”

“是吗？没注意过——哎？”原野坐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风玲，“你好像话中有话啊，我可警告你啊，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你？——哼，去死吧？我宁愿喜欢一头猪，也不会喜欢你！”

“有个性，有个性！”原野又躺回草地上，开心地大笑着，他心里是抑不住地喜滋滋的。男人一般不会把喜事压在心里，回到部队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喜悦与朋友分享，也就是说他已经克服了前些日子的心理障碍，不再认为和这样一个女孩交往是件多么丢人的事，只可惜朋友们当时不能了解他的处境。

他先是找到了月星邪，此时的月星邪刚认识戴雯雪没多久，而且刚刚发觉了自己火一般的情愫，正趴在桌子上写情信呢。

原野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问：“僵尸，你喜欢过女孩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月星邪慌忙盖住信，吃惊地看着朋友，心想自己最近的变化还是没能逃出朋友的眼睛，于是站起来，深情凝视着窗外，深沉地说：“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喜欢一个女孩，为了她，我可以去死！”

“妈的，神经病！”月星邪没料到对方竟然给了这样一句答复，只好目送朋友的离去，心想自己说得很诚恳啊，这混蛋怎么这样？然后继续写他的信。

原野又来到费连城的宿舍，那位老兄正盯着一摞书发呆，未提防兄弟的询问，回过头睁大眼睛，“女孩，什么女孩？”

“老大，我是问，你喜欢过女孩吗，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喜欢，什么感觉的？大白天的你又发什么骚啊？”

“性冷淡！”原野低声嘟囔着，然后去找最后一个了，秦川中尉，可问题是老秦刚刚经历了相亲的失败，心境还未平复，所以其回答带有过多的主观色彩和感情用事，“女孩，你说女孩是吧？”秦川好像哲学家一样从床上站起来，拍着原野的肩膀，“万人迷，红颜祸水啊！最毒妇人心！切记切记！”

原野懊丧地走了出来，仰天长叹：“一帮粗人！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算不算，应该算，不过也可能只是好奇，妈的，想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居然这个问题都搞不清楚？”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