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怎么悄悄来到东部的草场,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
那是很久以前了,在打春之后不知是什么节气的明媚的艳阳天里,我带着一只兔子在白杨护卫的路边玩耍。我没有发现春天已到来,黄草依旧、枯树如初,只是天蓝得更高更远了些,一缕白云飘飘渺渺。发现春天的气息的,是我那盲眼的小兔,它在一行高高的白杨树下的黄草丛中跑跑停停,一会突然停下,翕动着三瓣嘴,小鼻子在地面上嗅来嗅去,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他发现了一棵新鲜的绿色植物。这是那一年里我看到的第一棵绿草,它那么小,枝与叶几乎平行贴地,绿的也毫无秀气,淡淡的如土。但它毕竟是绿的,它的清鲜让兔子激动,我那天生盲眼的小灰兔激动地啃着,飞快地嚼尽绿叶,纵着小小的身体,拼命向外拨,将一段雪白的粗根拨出地面,啃得格格有声。年幼的我低着头看它贪婪的享受着第一场春的盛宴,心里充满感动,草汁苦涩芬芳的轻甜在地面上悄悄弥散,我和我的兔子对春天的渴望都有些可怜。
也不知过了几天,在白杨树下玩耍的只剩我一个了。白杨的枝条绽青,我一个人在看路边的小草更加生机盎然,我的小盲兔已经死了,在一个狂风怒号的骤然寒冷的夜晚。这一夜让我感悟到阳春的天气是多么不可靠,寒流骤然而来,死去的不仅是我那天生盲眼的灰兔,还有大批的牛羊。
我怅望着西面的天空,碧蓝的天空上恒久燃烧的云锦艳丽如牡丹,金光流溢气象壮丽。牧归的羊群带着杂踏的脚步和充满尘土味的膻腥一路走来,他们在金黄的草地里穿行,金黄色的草屑在他们身边随风飘扬。面容阴郁的少年牧羊人一直低着头,他的怀里揣着一只新生的小羊。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遥远的南部的村庄,在金色烟尘的笼罩下迷离如梦。
春天的脚步在这北国的冻土上似乎步履蹒跚,没有一种神奇的魔法,能在一夜之间点绿八百里金色的瀚海,天空依旧飘渺,枯黄的草色飘舞如沙。只是风越来越大,它摇曳着远处色彩灰暗的毡包,吹了低黄草,黄草里的羊群安宁的卧在地上,天色昏黄。透过暗淡的不清晰的记忆,我不仅一次追问,这是不是真正的春风,那歌里传唱的春天,有关“红色的太阳,给万物带来温暖……,肥沃的草原,比锦缎还耀眼……”的歌调是不是真的。追问没有答案,只有一阵大风席卷而来,扫荡过无垠的草海起伏不停的金色波浪,吹折黄草,在广袤无限的草场上飘扬。
渐渐我也无心追问,生活在这里人依旧在唱,春天早晚会来,纵然短暂,枯黄的草丛也终将返青,娇羞的野花静静开放。而我只渴望像鹰一样自由的飞翔,飞到那高高的山上,看那高山上开满了花朵,看那名叫比萨玛的美丽的看花姑娘。
《土分五色》――黑色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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