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搬家时,我把它们一张放在电脑里,一张夹在书页中带了出来。之前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它们。似乎有一些时间了,谁记得呢?生活的琐屑过程总是大多失忆,这么久依然能从手边轻易的找到它们,也算执迷。从时间的彼处陪伴到此处,许多东西便有了感情。这两张古筝曲集的cd也一样。
旧粉色,字迹模糊。无任怎样看,都有盗版的嫌疑。虽然可以轻易的从网上下载到许多清晰而不同版本的筝曲。但是,依然常常习惯把它们轮流放进电脑里,一个人听着音乐从模糊的画面上流泄而出。这一刻,以为可以御风而行。
画面因为模糊而有了旧质的温软。比如身上一洗再洗的棉质衣物,觉得有了亲近,不可抛弃。尽管镜头前颜色暧昧,依然可以辨识出它们:阳光泄落的林间。临风而放的花朵。黄昏下的群岚。燃烧的流云。戏水的鸟鸦。逐水的长草。以及落遍露水的近距离花瓣。画面随性而浑乱,似一个面对好景不知如何相待的人急速拍留下来。夹着筝曲,会觉得它们有着绝美的风情。
是的,应当是缘于那些细碎柔软而清静的筝曲。犹如夜色里的灯火,花非花,雾非雾。有无限想象。
行云。流水。这是两个可以倾泄出清凉而凛冽的词。划写它们,笔意深长。轻诵,一波又一波,仿若迎风遣香的花朵。静视,渐渐轻轻溢漾而去,恍然如陌上青烟。这样欢喜怜爱的两个词,我愿意用来形容这些临面而来的乐曲。裹在曲声里,承认它们是行云,流水的。
许多时候,生活中的一些场景与感觉是相通的。
比如在秋千架上静静飘荡,风从耳边垂垂而过时。每踮一次地,荡的便高过一次,一而再,再而三。愈来愈高,愈来愈远。顶上的锁链在铁环上“基格、基格”从容不迫的响动。屏气间身体滑翔而去。而来。觉得自己是一朵缓缓绽放的云,徐徐掠过。听没有伴奏的筝曲久时,也会想望自己可以成为一朵温润的云,带有一点点的青灰。有些心事的样子。
浴后兜头落下的丝缎宽袍,贴如皮肤,软至无痕。赤脚在地板上来回走动,无息的空气里似乎也有了秋水的涟漪,静静流淌着冷冷的暖。抬手提足时,袖口裙边在皮肤上滑动时的柔软,有着模糊的惆怅,甘心沉沦至痴然。这种深入骨髓又无语形容的感觉,也许唯有古筝这种乐器弹拔出来的声音才能相比。如水流动,守着它们不舍的入梦。恍如前尘又若隔世。
这么多曲里,听的最多的是《阳关三叠》。初始悠然,渐至苍凉缠绵。辗转反侧叠而又叠弦音渐浓渐厚渐凛然。合着眼,心底会被这种婉延至血脉的声音刺伤出一道痕来。
从来人生喜聚怨别离,而自古偏多别离。佛说,人生有八苦。其一便是这“爱别离苦”,爱而别离,离绪更炽。此种离愁何物以解?清酒独酌。临风遣怀。山水寄情。浅墨书行。高歌舒愁。或者静音听一曲《阳关三叠》,从柳色青青、朝雨客舍的江南至孤烟逐日、西风白马的大漠。人生颠簸,冷暖自知。一曲听罢,怅然失语。个中喜悲已任你拿捏折步了。
《阳关三叠》初以琴曲闻世。又因筝易弹而琴难操,于是便有人把两者分出清俗来。言听筝者俗,听琴者雅。闻之战战,却仍不思悔改。想这世上乐器无数,或弹拔,或鼓吹,或敲击,或拉捻。无任何种,其声都能让某人驻听,这一刻与人就是世上最美的尘音。何况琴筝之分?在我,既喜筝音也爱琴声,更有埙,琵琶,二胡,洞箫,竹笛等等、等等的声音。却不敢言雅,如果为了雅而拒绝听那么多的声音,我是宁愿庸俗的。本来就是尘俗之人为什么要牵强高雅!
比如,乡间弹绵花的声音我就以为很不错,笑。不信,时光回转,你一个人守在家里,昼长人静的弄堂里,偶尔有母鸡“咯咯”的踱过。阳光在葡萄架上静静的绽出芳香,这时不知何处传来“铮铮琮、铮铮琮”的声音,一下下,一声声,均匀有力的徘徊。渐近渐重,却又倏忽而止,静后片刻有人清喉的声音,想来是刚满足的喝了口茶或者吸了管烟。然后又是“铮铮琮、铮铮琮”的声音,多年后想起,觉得这是一种让人安心的世上人生。想来,我初听筝音时便喜之不已,也许就是缘于这年少里的弹绵花音呢。
如果,你也喜欢这种铮琮的声音,那么就从容的欢喜它。别信琴筝之分,装高雅太累,还是俗人快乐。当然喜欢琴音也没错,只要别强加雅俗之论。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5-16 20:07:0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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