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淳相识在春正浓烈的五月，这个季节有春的温情夏的热情，是个容易让人产生情愫的季节，太阳走出了春的温存，向着夏的热烈进发，这是个属于青春的季节。君不见劳动节后就是青年节吗？春天是播种希望的时节，故而劳动可以让人勃发生机，青春就演绎着激情。

池塘边，穿上绿裙的柳枝，在红红的美人蕉旁，跳着轻盈的舞，便有千种风情，池塘里嬉戏的鱼儿，调皮的跃起，想要亲吻这摇曳的风姿。我和巧儿留恋在旖旎的风光里，看风的多情，柳的娇羞。

淳从绿丛中走来，阳光照着他棕色的肌肤，健硕的身躯，他要组织今晚的青年节晚会，见到每个青年他都热情的邀请，他不想让一个青年错过这属于自己的节日。

站在巧儿身后，我接到了淳的目光，他的眼光象风掠过水面，缓缓而过。巧儿说：“我同学，从桂林来。”

“欢迎你参加我们的晚会。”淳笑着对我说：“晚会会因你而更加精彩。来吧！”

在这火红的五月，一切都那么富于活力。

淳是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是单位里的团委书记，他把这个五月沸腾了，晚会生动，热烈。年轻的朋友在一起，唱着青春的歌。

这个晚上，我们都是生动的。

生动的青春都美丽无比。

我知道有道目光一直想要抓住我的眼眸，在那旖旎的池塘边，柳梢的舞蹈中，我的目光就被这道光线追随着，让我不敢注视，我把目光象风一样，不停留，我的心中弥漫着一团雾。

巧儿说：“今天这个淳好象不太对劲。我感觉他的目光围绕着你。”

我知道自己的脸庞此刻就象池塘边那朵美人蕉。

“坏丫头，别瞎说。我们并不相识。”我伸手要扯巧儿的耳朵，她笑着跑开了：“相信我，有人被迷惑了！”

那道光又射过来了，这感觉很暧昧，象五月的风，不知道是属于春天还是夏天。

“我明天要出差，可能赶不回来，你走时我不能送你了，谢谢你参加我们的晚会。”是淳，在我看着巧儿跑开时，迎上了他的目光和伸过来的手。伸出手，在另一只厚实的手中，有心跳的感觉。

“为什么告诉我？”其实不是不懂，只是觉得这阵风吹得猛烈些了，迷茫又真实，想看看不见，却真的有种东西在漫然。

二

再次见到淳，是在火辣辣的七月。

巧儿的亲戚从四川来，想到桂林旅游，想让我这个在桂林读书的人做导游，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赶到巧儿家，等待着她的亲戚。

第二天和巧儿到小县城看望中学时的老师，惊喜的碰到了好几个中学同学，他们也是来看望老师的。见到我，他们就都笑了，笑的我莫名其妙，向老师求救：“老师，他们欺负我！你要帮我！”不料，老师也哈哈笑；“整个县城都知道淳的女朋友昨天来了，他们知道你必定来看我，所以早早就守在我这了！”

“什么跟什么呀？老师，淳的女朋友也要来吗？我认识吗？她知道我要来看你吗？”他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个傻丫头！”老师爱怜的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她旁边。“淳这孩子不错，好好把握。”

象被七月的太阳烫了一下，我怎么就成了淳的女朋友了？

心底有个沉睡的记忆苏醒，慢慢闪现出那道目光。那五月的风，不知道是属于春天还是夏天的风。

七月的夜是热烈的，天空高高挂着闪烁的星，没有月光的夜，星星特别的亮。

七月的虫儿也是热情的，它们唱着自己的恋歌。小屋里传来歌声和琴声，门外，窗外洒着一片灯光。

我拉着手风琴，巧儿和融融唱着，一群女孩唧唧喳喳，象一群快乐的小鸟。

欧姐姐的笑声和人同时到达。“我是爱情信使，但愿没来迟。”她递给我一浅兰色的信封。巧儿和融融不由分说就抢走，打开来，大声念：“我本想赶回去，但手头的事没结束。欧姐今天回去，便让她捎去问候。”

“没头没尾的，这是什么事嘛？什么情信啊？”大家都笑着。

“你们不要乱说，我不是他的女朋友，这信不是给我的，欧姐姐，你说啊，你说啊！你说不是！”我急的拉住欧姐姐，欧姐姐却坏笑着：“小妹，是给你的，他还千交代万交代要我一定亲手交给你。”所有的笑声比七月的太阳还火。夜空中的星星也眨着眼调皮的闪着。

我无言，那道目光再次在心底闪出。

带着向往山水甲天下的来自天府之国的可爱的美女们，我们准备出发。望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知道他们出发到何方？会不会都是自己心仪的地方呢？思绪随着那些匆忙的脚步跑来跑去。

“我以为赶不上了。真好，还没开车！”车窗旁有一串声音飘进耳里，带着重重的喘气声，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着满头大汗的淳，迎向了他的目光，这是道七月的阳光，耀眼又清澈。

“八月十五我们团组织到桂林旅游”。车开了，把他的话甩在了车后和他挥动的手。我眼里还有他脸上闪着的汗珠的影象。

三

学校和炮校的中秋联欢会在炮校的礼堂举行，部队官兵真是多才多艺，每个节目都引来欢叫，同学们自然是不甘落后，纷纷亮出绝活，礼堂里不时有雷般的掌声响起。我的一曲《十五的月亮》刚唱完，老师就把我叫住了：“你弟弟来了，在外面等你，快去吧！”我愣住了：“弟弟来桂林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呢？学校离炮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怎么找到的？”带着满脑的疑问，在掌声和呼叫声中我跑出礼堂。

淳笑盈盈的披着满身的银色站在皎洁的月光下，吓了我一大跳，天上嫦娥姐姐见到我的窘样，让吴刚丢下一束桂花变成了一片白云，遮住了我的娇羞。

“为什么说是我弟弟？你比我小吗？”这是第一次和淳面对面的说话。虽然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别人眼里的他的女朋友，我还没和他说过话呢。

“说是弟弟好，怕影响你。”淳狡猾的笑了，月光下，他的身影和我的影子交叉又分开。

“你怎么找到这的？很偏僻呢。”我向老师请假告退，和淳走在多情的月光里。

“我跟着月亮走，是嫦娥姐姐带我来的。”淳笑的样子很帅，黝黑的肌肤中，见到一片纯纯的白。

想到余光中的《中元月》：水银的月光浸满我一床，/是童年派来寻我的吗？/为了遗失的什么东西？/我却什么也想不起，/只见暧昧的眼光里/一截手臂/是我的吗？/沉落在水底/岂非辜负了婵娟/犯了雅罪！/猛然我一个翻身/和满月撞了个照面/避也避不及的隐失啊/一下子撞破了几件？/更可惊的/看哪/是月光/竟透过我而过/不留影子/我听见童年在窗外叫我/树影婆裟/我推窗而应/一阵风将我夹起飘飘然向着那一镜兔月/一路吹了过去/守在梦外/要把我的话/传给必须醒着的人。

淳，是谁派你来找我的？在这满月的夜，我的目光和你的目光撞了个照面，来不及躲避，被你的目光穿透心胸，我是那个必须醒着的人吗？

“相信一见钟情吗？就象这月光，不由分说就把人整个罩住，让你无法躲藏。”淳的目光就象这月光，让我避也避不开就这样铺天盖地的袭来。

从此，梦里就常常升起一轮明晃晃的满月。

四

又是个棘热的七月，我到单位报到，路过小县城时，车没了刹车油，于是只好到同系统的我和淳初次相识的地方寻求帮助。大院里，景色依旧，故人依然欣喜，欢笑着拥抱。可是，可是……我感觉有种沉闷的气息，人们都似乎在回避着什么？是我的到来有什么不妥吗？为什么没人笑我是淳的女朋友了？为什么没有了爽朗的坏坏的笑意？

“告诉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依不绕追着巧儿和融融不放。

“淳和丽华准备结婚了！”没有一道目光和我的目光连接。

我想我的眼睛是不是变成了两汪池塘？丽华！一个靓丽的身影在我脑里闪出，就是哪个读了十二年书还在初中徘徊的丽华？（那时的九年就高中毕业了）才华横溢的淳和她？

“是的，狐狸精上了淳的床！”

这问题在那时足足可以毁了一个人的前程，淳为这付出了代价，被记过处分。

七月不再是我热辣辣的情人了。

我住的招待所的小屋，挤满了人。欢笑声一阵阵挤出门窗，吓得虫儿觉得自己的歌唱很没味道，停住，凝望我的小屋，想要探个究竟。

在神秘的夜空里没有月亮并不可怕，有星星点缀的夜空依然美丽，我心里的那轮满月虽然没有了，可是现在我的周围却布满了闪耀的星星。

“丽华在门外来回晃过好几趟了。”

“是吗？叫她进来坐坐吧，我有好多年没见到她了，一定出落得更漂亮了吧。”都是旧时相识，缘分这东西很难说，谁会料到红娘的线会怎样系呢？

“淳这家伙，没一点心胸，连个面都不露。”

“你没见丽华在巡逻？”

七嘴八舌，有各种声音冒出。

我笑了：“谢谢大伙，放过他们吧！”

被那道跟随的目光闪了一下腰，失落中却被星光簇拥，看胸前闪耀的星光项链，头上星光点缀的公主桂冠，这个沉闷的七月的夜晚依然是生动而多情的，不是吗？

清晨，风轻轻吹着发梢，走在绿阴d**上，看鸟儿在枝头欢快的跳跃，我来到池塘边，美人蕉还是开得火红，还是那枝旧时的花吗？花相似，却已人似物非。扯几把嫩绿的青草，放到池塘里，引来一群鱼儿争先恐后争食，让我感慨：不争就永远吃不到，不要以为好东西会等着你来吃，就算放到了嘴边，都不一定能吃得到，瞧这鱼，那些离草很远的鱼，它们知道自己一定吃不到吗？它们在努力的往前挤，有些外面的挤进去了，有些里面的被挤了出来。是命运吗？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知道你会在这的。”声音似乎很远，象天上飘忽的云。

“我就是那些被挤掉的鱼。”我说，再丢些草下去，再次引来鱼儿的争抢。“我知道了你们的故事，你也不用解释了，我明白的。一个姑娘如果不是因为爱，是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好好爱她！珍惜她。我走了。”两行珍珠滑落到鱼儿张着的嘴里，鱼儿一个翻身就不见了。“你不是我眼中的泪了！”在心里我对淳说。不敢看他，低着头，我匆匆逃离。象一滴狼狈的雨。

“我知道我无法面对你，我喝着知道酿的苦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结局。也许注定今生无法与你长相厮守，就让我守在你的梦外，无奈，心痛。”不久收到淳的信，看着他的心痛，我知道那轮满月还在彼此的心中明亮亮的晃着。

“无言。不要伤害她，给自己时间，也给她机会吧。用你的智慧帮她一把，这样能缩短你们之间的距离。爱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其实我的心痛无法诉说。

不断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丽华到学校进修了；丽华所有的功课都开红灯；淳在去参加演讲比赛途中把座位让给一位老婆婆，结果出了交通事故，老婆婆的腿断了，淳只受了轻伤，由于抢救其他人，他误了比赛，第二天赶到比赛现场时，台上正在颁奖，他走进会场时所有的掌声为他响起，没能参加比赛的他，赢得了真正的胜利，大赛颁给他一个特别奖。淳获得系统十大杰出青年。

丽华吞食食品袋自杀。这学期她的所有功课再次亮起红灯，因为淳说：“再全红我们就结束”。为了不面对这结束，她选择结束自己，她无视老师、同学、医生的焦虑，无视自己花样的年华，她拒绝抢救，她不让爱人在她的生命结束之前离她而去，她要让爱与她的生命同在。

这生命与爱的较量，在两天后淳风尘仆仆站在抢救室纯白的病床前有了结果，丽华在淳的承诺声中绽开了笑容，这生命与爱的笑灿烂动人，让淳无法逃离。

“你知道吗？我无法逃离，我逃不出我自己，我也逃不出这生命的牵扯。让我毁灭吧！收集了你所有的作品，喜欢你的散文，喜欢你的摄影，喜欢你的歌声。关注着你的每一点成绩，欣喜。心痛，痛着我自己痛着那水银的月光，那月光透过了我，让我无处躲藏。”淳的信让我窒息。

“也许注定无缘，把记忆藏起，封沉也是种美丽。好好珍惜用生命来爱你的人吧，没有你我仍然生动的活着，没有了你她就没有了生命。”那道月光也是穿透了我的，我把它收集藏在了一个香盒里，封沉。

天亮道晚安，刚刚开始就要结束。

五

夜幕下的城市，象个妖艳的女郎，浓妆艳抹的。每个商场都轰轰烈烈的，放着最大的分贝，呵呵哈哈，左耳进的是周杰伦，右耳飘来的是戴佩妮，等在前面的是那首《浪漫满屋》，跟在后面的是英文歌《吻别》。

走出这闹市吧。

移动脚步，我的思绪却飘飞得很远，象掉进了无底的时空隧道，在一个鲜花盛开的岛上，就我和身边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在时空隧道那曾经相爱的时段停留，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没有任何人要面对，不必为别人的感觉而活，就我们俩人，牵着手，在早晨和黄昏，听花开的声音，看云霞的舞蹈，风雨雷电都是诗在吟唱。

江边，风轻轻吹，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由的随着风起舞，幽幽雅雅的，象个羞涩的少女。我想：如果有曲《寂寞季节》，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时空隧道无法留恋，思绪被一曲《爱疯了》硬生生扯回。江风吹着脸庞，真真切切,淳就在眼前，散发着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现在是一县之长，算是个成功的男人。

“这些年你好吗？还在写文章吗？这些年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我是个成功的男人吗？走过每一个月夜，都被月光撕扯得粉碎，月圆月缺，我的心也随着满了残了。你理解这种粉碎的滋味吗？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可以医治所有的伤痛，可是为什么我的痛却越来越清晰？”月光与月光交集，旧时月依然照今人，可是今人依然是旧时人吗？十六年了，青春已不再。

我怎能不知道？淳你知道吗？去年我们在同一个城市过年，本来同学们准备聚会的，可是丽华的姐姐说：“淳和丽华也回来了。”我理解她保护妹妹的心情，我没去。我也茫然，我知道了你们每次的吵架都是因为我，可是，都十几年过去了，我还在你们的生活中？这三个人在一个空间存在，是怎样的尴尬？在你们的心中我的分量这么重吗？以生命换来的爱，竟没有安全感？

“不要打开那封沉的香盒，就让它安安静静的守在心灵深处，有种思念很美很美，也有人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的。就让我们成为彼此的最美吧！”现实和梦是生活的两个层面，从梦中醒来，走出，世界还是风清月朗。这种坦坦荡荡的感觉，没有了情爱的纠葛，天亮道晚安，醒来对自己说：“早上好，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夜空中没有月亮，布满了闪烁的星光。江面上驶来一艘游轮，这些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现在却因为偶然的交集，共同走着一段路，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看着同样的景物。在生命的长河中，这一段路也许就只能算是一刹那，刚刚开始就要结束。

天亮道晚安，留给你念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