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中午,阳光明媚。
他在医院门口来回地走。医院里,妻子怀里抱着因病而不停哭闹的小孩,边时不时地朝医院门口看。她看到丈夫在那来回走动已经很久了,就有点恼火,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放不下死面子,在那走来走去的,想让孩子死掉呀。
大概在走到门左边第99次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堂弟。
堂弟在县里工作,至于哪个单位,他不清楚。他叔讲过一回,但他没记住。对于他来说,能够在县里工作是件很体面的事,至于干什么,那已不是很重要。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堂弟的住址。那是在新庆街24号2栋4单元7楼左间。他记得堂弟的住址,并不是为了今后有事来找他,而是觉得,假如有人一旦问他,你堂弟在哪?他却不知道,那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他跟堂弟小时候可是最铁的哥们,原先他还没结婚的时候,哪一次堂弟回家过节,不是找他的,跟他比力气,一同描绘美好生活。
一路问来,他终于来到了新庆街24号,一番高兴,心里对自己说,这回孩子有救了。可是,高兴还没上脸,就被大门旁一穿制服的人冷冰冰地语气给镇住了。
“你来找谁?”
“我——,我——来,来找……”
几次努力之后,他终于让制服知道了他来找谁。制服让他进去,他走到第2栋第4单元下,抬头看了看,数到第7层。他有点犹豫,跨上台阶的脚有些沉重。他心里很矛盾,他希望堂弟在家,又希望他不在家。从第1层走到第7层,他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倒底想了些什么。
站在7楼左间门口,他举起了手,放下,举起,又放下。
整栋楼静悄悄的。听制服说,这段时间是午休时间。
门呀吱地打开了,他的手举在半空。
“虎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呢。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来前不打声招呼?”
“我,……。”他举在半空的手没有放下,愣愣地站在门口。
“好了,别我我什么的了,先进屋坐坐再说吧。”
屋里没什么家具,小客厅里只有一套半成新的沙发,一台二手的电视。他坐了下来,堂弟给他倒碗开水。
“虎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也是刚到,正准备敲门,门就开了。你看这么巧,跟不告诉你的没两样吗。嘿嘿。”
“呵呵。虎哥说的倒也是。”
一番闲话村里的琐事之后,“虎哥,你一定是有事吧。”
“是——是——这样的,……”他觉得很难启齿。
“是不是小虎病了?”
“是的。”
“那他现在怎样了,送医院了没有?”
“你嫂子抱着他在医院里呢等着我呢。”
堂弟看着他,明白了,最害怕的最终还是来了。
“虎哥,是不是钱没带够?还差多少?”
“100块,只差100块。”
“喔。”堂弟心头稍宽了些,然就这一百块,也够他头痛的,翻遍整个房间,也找不出一百元钱来。工资原本就低,如今又刚买了这套房子,分期付款。如此,一个月也就剩下那么一百十多元的生活费,现在近月底,工资还没发,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
堂弟呆了几分钟,然后,对他说,“虎哥,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走出门口,他知道,即使自己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即使下个月饿着肚子,也要帮虎哥借到那一百元钱。他心里清楚,虎哥一定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会想到找他的,如今,自己若是帮不上,那不是太没人味了。堂弟下了楼,在门口跟制服说两三分钟的话之后就骑着单车出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堂弟满头大汗地飞车回来了。
他知道,他不该来找堂弟。虽然堂弟是领县财政吃皇粮的人,但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看看他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是没能谈上一个女孩。人家一看堂弟那寒酸样,都吓怕了,哪个还敢跟他谈呀。
他从堂弟手里接过票子,那是一叠散票子,拿在手里有几分分量。
“虎哥,这里头是一百一十块。那十块,是用来买几个果子给小虎的。”
“这什么行呢。”
“没有行不行的。按道理说,我该去看小虎的,但如今我忙,不能亲自去了,你就代我买了,还有,替我向嫂子问个好,叫她也别太担心了,小病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一番争执之后,他接了过来。
在住址大门口,堂弟坐在车上,对着他挥手。他转过身,留给堂弟一个疲惫的身影。看着他消失于转角处,堂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酸酸的,童年的快乐在那一刻苏醒了过来。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有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而如今,长大后,为了生活,虎哥和他……
他于转角处停了下来,躲在转角偷看堂弟。他见堂弟在大门前发呆了一会,就骑着车匆匆地赶着上班去了。涩涩的泪水溢出眼角,看着手里那一叠叠痕不一的钱,他猜得出,那一定是堂弟借了几个人才凑够的。他知道堂弟的性格,从来都是不求人的。而如今,为了他,为了小虎,堂弟他——泪水再一次的溢出他那已皱了几纹的眼角。
在往医院的路上,阳光明媚。一路上,大小车辆你来我往,行人匆匆,有谁不为生活而奔波呢,谁也无暇停下来,感受明媚的午后阳光。
写于鬼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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