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百多年前,娜拉即已离家出走。这出走绝非感情用事的发泄行为,实有些深远的意义,为自由,为平等,为妇女权益的解放等等一类雄壮的言辞是值得为之修饰的。时至今日,这位觉醒的女侠早已作古,但她成尘的此刻,目击了中国的同类,脸上却无欣慰的微笑,仅是深沉的悲哀。
早我整一百年出生的一位伟人,鲁迅先生,对此也染了些兴趣。,但先生是以人道主义的胸怀,揭露非人世界的惨痛,进而怜悯非人世界的妇女,她们难言的凄苦。先生的高风为我所不及,我总怀着不可告人的“叵测居心”,表达我对女性问题的关注——不过,其用心也是良苦的。
今天,我所要谈的仍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并且早已不为人所重视,似乎失去了言谈的必要——男女平等的问题。
易卜生不通世故,对出走的娜拉以后的出路,不负责任也不感兴趣。于是,鲁迅先生总结了两条:要么堕落,要么回来。但先生伟大于易卜生之处即在于他不会始乱终弃,还用较大的篇幅论述这其中的缘由,设想了解决的方法,并发愿了来日的希望——可惜今天还不是那个“来日”。
先生说:“所以为娜拉计,钱——高雅的说罢,就是经济,是最紧要的了……为准备不做傀儡起见,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要紧了。第一,在家应先获得男女平均的分配;第二,在社会应获得男女相等的势力……”,可归结为一句话,即女人首要掌握经济上的自主,便可以在不得已的时候,虽脱离了男人的关爱,也还不至于饿死。这当然是紧要的了。然而无论是家庭平均的分配,还是社会相等的势力,都可以用“物质”来统一概括。人的存活,无外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一个完全独立自主的人,必是两个层面的完全独立。依在下不成熟不权威的愚见,并饱含着对女性的“叵测居心”和无限怜爱:在娜拉觉醒一百多年后的今天的中国,物质独立者,多,且可喜;精神独立者,鲜,且可悲。一句话,女人并未独立,或者说未完全独立;男女并不平等,或者说还不十分平等。
在此,我不得不引出中国娜拉的典型——子君。“我是我自己的,你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多么豪迈的战叫!将一干封建的残孽惊吓得无地自容,但子君出走的出路,虽没有堕落,却终于是回去了,并必然抑郁而死在无爱的人间。
婚姻是女人的坟墓。一个曾经向封建遗老无畏战叫的女性,在婚后又流落到封建的行列里,“只是忙……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功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两只手又只是这样的粗糙起来……胖了起来,脸色也红活了”,一个曾经新女性的代言形象,在婚后却沉沦为传统的主妇,并自觉的“安宁和幸福”。因此,我是理解史涓生的变心的,他,以及以他为代表的现今正常的男人,欣喜的都是婚前的那个独立,自主,勇敢的子君,她不应该变,也没有可变的道理,至少不该是婚姻的缘由。这缘由细探起来,便深入到女性思想的深处,她们究竟有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社会的人?婚姻并不能代表什么,充其量也只是作为检验其信念是否坚定的试金石罢了。
还是来关注现实的生活吧。
从表面来看,女人的权利和威严日益高涨,诸如“妻管严”“河东狮”一类的现象已非鲜有,或可作为男女平等的明证?其实,不然。先来看那些身在农村未曾接受过任何高等教育的女性,当然是年轻的一代,老辈是没有可谈的必要的。虽说在农村,也没上过大学,但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了,耳闻目睹了许多人性的观点,终于有所觉悟,为人也便不安分了,纷纷走出家门,到异地的繁华开拓自己的世界,这实在是新社会才有的喜庆现象,是值得鼓励和褒扬的。可一旦成了家,曾经少女的美梦和志向也都消散了,安心做起了相夫教子的份内工作,即便此时的家境如何不济,也断不会有少女时拼搏改善的勇气和魄力,“那是男人该做的事”,天经地义!这和封建社会的妇女到底有多大区别?无非是在发育的年龄里,旧时的少女只能待在闺房里,赏花望月,无聊地怀春,而新时的女孩却因世俗的日渐宽容,可以去见世面,无畏地践行了。但最终的结果,无论新旧,都是一律:跌落进传统的陷阱,尘封的坟墓里,复归于男性社会的附庸。虽然,她们在家庭里掌有经济权,并时常牢牢地管控着,但总是不心安,总是忧虑多焦,总是不得平等,总是难以全然的解放。
至于城市,则略有不同。城市的新女性,若受过高等教育,再有一个稳靠的纯属自我的经济来源——不像乡村,要靠恫吓,蛮横,撒欢等手段“无偿占有”——她们在经济上,或者说物质上,是绝对的自主体,因为在城市的社会里,女性完全拥有自己的势力地盘。似乎这样,男女平等了,女人独立了?其实,不然。19世纪的娜拉,20世纪的子君,21世纪的《中国式离婚》,一脉相承地论证了我所论证的主题。如果说文学影视作品带有过多的超现实性,那么就老老实实地分析真实的生活。所谓的白领也好,女强人也罢,在家庭中,她们从本质上,都是柔弱的一面;在精神上,她们从未摆脱封建的桎梏;在伦理上,并非以自我而总是以男人为出发点——这决不是曲解女性的善良,这种以男性为出发点的意识,绝非善良的体现,而是懒惰的显形——这也决不是我以男性的立场对这种懒惰的警惕,或逃避责任的借口,我只是认为,现代的夫妻之间,不应是单方依靠,而应是互相理解,彼此扶持,携手共进,皆以社会人的身份共同打拼未来的生活,从而公正地幸福,平等地快乐。那样,妻子和丈夫才算是各自独立的人,又不失为互相融合的伴侣。总之,女人价值的体现,不能依托男人这一曲折多余的路径,女人也是人,是社会单元的一半,有自己的权利并有自己的义务。女人不能总想着依靠——其实男人并不怕这种依靠,而且常欣欣然——只是这种依靠会成为女性永远冲不出的藩篱,阻碍女权运动的最终胜利。
事实既已既定,希望便只能寄托在未来了。希望,我们教育女儿时——不要像父辈教育我们那样,叮嘱如何找寻一个金龟婿——我们必须让她们懂得知识,给她们尽心的教育,教导她们怎样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主,勇敢而又坚强的社会的人。
只有这样,我们才无愧于鲁迅先生,无愧于易卜生,无愧于娜拉——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当她成尘时,我们将目睹她会心的微笑。
本文已被编辑[漠孤寒]于2005-5-15 10:56:5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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