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做你七天的格桑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和墨阳都惊呆了,其实在打算说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此时唯一能点燃墨阳激情的一句话。
如果我们都孤独,都需要有人抚慰心中的落寞,那为什么不可以相携走一程?当作是同情也好,真爱也罢,反正面前的这个男人注定不是我的,我也没想占有他一生,我这样继续给自己打气。
我知道我不能爱墨阳,我不可以爱一个有家有室还有一个骠悍的老婆的男人。可是我打心里是欣赏和喜欢墨阳的,他是我所见过的男人里最有味道的,他举手投足间,总散发出一种让人心醉的气息。这或许就是朋友所说的,有些男人是天生带味的,那种味道只对心仪他的女人构成杀伤力。而我,就整天被这种奇异的味道所盅惑着。但是我依然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爱不得。
在一个广告的最后定位上,我和墨阳的共识是需要一种代表生命力和积极意义的花来衬托整个广告的意境。作为才二十三岁,浪漫情怀正是诗的我,自然想到的是红玫瑰,九朵,不,应该是九十九朵娇艳的红玫瑰,既烘托出气氛,更洋溢着不倦的浪漫情调,那就是生命力啊!墨阳却不以为然,红玫瑰太俗,人世间的情应该是广义的,积极的,不能总局限在男女之情上,一花一草亦关情。墨阳不知从哪找来一组图片,图片上有雪域高原作背景,一簇簇金黄的色开得真艳,那种娇小的花瓣坦露着尊贵,那自花蕊中吐露的灵气和热情,让我一眼就爱上了,啊!这是什么花?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墨阳告诉我,那是格桑花,一种高原里特有的花。格桑花,我沉吟着点头,它没有玫瑰的娇艳,没有百合的高雅,没有水仙的宁静,但它却是热情的,阳光一样的灿烂,金子一般的颜色,没有一种花比它更具有生命力了,它来自雪域高原,它是圣洁的花朵。
墨阳因为我对格桑花的认可而兴奋,他无比向往地告诉我,这组图是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给他发过来的,那位同学在徒步穿越天堂的路上,还邂逅了格桑花一样的爱情,后来他留在了那片天高水蓝的地方,陪着格桑花年年月月,花开花落。墨阳的神情由兴奋而沉思落漠,第一次见墨阳的表情变化那样快,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他讲述他那也如格桑花一样灿烂的爱情,可惜那场恋爱最后以凋谢结束,凋谢的不只是格桑花,还有恋人那年轻的生命。
墨阳的情绪明显地浸润了我,我的心也变得潮湿起来,我继续无声地望着他,一个原来有着伤心往事的男人,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抬头时,一滴泪清脆地滴在面前洁白的文件纸上,我有点手足无措了,墨阳也仓促地起身离开。而我却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想到最明智的办法应该是选择迅速离开,给这个男人一点怀旧的空间,况且早过了下班的时间了。可是我仍坐着,没有挪动半步。
等墨阳再次进来时,他的脸上没有泪痕,似乎那滴泪只是一个无心的过失,挂着职业的微笑,平静地告诉我可以走了,并道上一声辛苦了。我象是一个无意偷窥到大人隐私的小孩子,惴惴不安地点头退出。
接到墨阳的电话,我只是以为又要加班,所以我慵倦地按了接听键,我希望这次的加班不要太久,因为今天是法定的休息日,我需要好好地休息一天,然后找个地方把自己沉没进去,尽情地放纵几天,我还那么年轻,我的生命里甚至没有爱情的绿芽在吸收大地之灵气,而且我的世界里还用不上为生计如此拼命,加班纯属是出于敬业和对墨阳的支持。
电话接通了,墨阳那边却没有声音,我连着喂了几声,才传出他那低沉的有点含糊的声音,你能过来吗?我说你在公司吗又是哪家赶着这么急啊这次你是不是该给我加薪啊老板?往日里墨阳总是以一句你不是这么现实的女孩子吧来打断我的冗长不断句的玩笑,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对付我这个他颇为欣赏的同事兼下属。
可这次我的玩笑没有引来相对的调侃,墨阳反常的禁声倒让我茫然了,不会这么小气吧?以前我也这样说过的,你是老板我是职员,就是我当真提点加薪的要求也是合情理的。我把床边的那本《小妇人》翻得哗哗地响。
那边象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拖拉,终于有声音了,我在酒吧,不用你加班的,我请你喝酒行了吧?
嗯,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定有鬼,但是他的声音怎么今天这么怪异?象隔着一座山传过来的回声,想到昨天他妻子威风凛凛闯进公司的情景,不免心里还是一个格愣,我算是第一次见识老板夫人的风采了,以前只是偶尔听闻,得以亲见,确实不同于小妇人。
而在我,突然接到墨阳的电话要我赶到酒吧见他,又一反常态的少了往日的默契,心里除了疑虑,还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悸动,如眼前平静的湖面突然被谁扔进了一块石子,波纹一圈圈漾开,越漾心头越不安。
一个小时后,当我见着墨阳时,一下子吓呆了,面前沉默的男人是我熟悉的老板吗?他象是从伊拉克的战火中爬出来的战地记者,可是脸上却少了胜利归来的喜悦和欣慰。给他平添书生气的眼镜镜片上有着明显的裂痕,还有左眼角的青紫,瘦削的脸上一道道抓痕,露出的血色触目惊心。
不用问,我也知道敢如此对待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墨阳的结发妻子,想着那个女人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抓他的脸,我不寒而栗。我没有故作关心地去询问,可是我的目光还是伤害了眼前的男人,他沮丧地抓起面前的啤酒,灌得差不多闭气了才放手。
望了一眼噤若寒蝉的我,又抓起另一杯灌起来,我没有去拉他也是血痕斑斑的手,暗地里怀疑他那个老婆估计是练过梅超风的“九阴白虎爪”。只见墨阳原来白晰的手背上,青筋与抓痕竟分秋波。
我不能象白痴一般傻坐着了,况且面前的男人让我心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于是也端起面前的杯子,大口吞那难咽的液体。墨阳知道我是不喝酒的,我喝酒以后会全身发软,四肢无力。墨阳说那是酒精过敏,让我试着喝低浓度的啤酒,说啤酒是可以美容和开胃的;可是试了几次,还是不行,于是墨阳也放弃了,从此不管什么场合都绝对保证不让我与酒沾边了,可今天,他竟斜倪着眼睛看着我把那杯啤酒吞了下去,然后又给我添了满满一大杯。我们什么都不说,一直喝下去,期间墨阳去了五次卫生间,而我只去了三次,于是我笑墨阳肾虚,说他不是个大男人,大男人喝啤酒是不上卫生间的,酒都会从毛孔排出体外,因为男人的毛孔粗大。墨阳一句也不反驳我,由着我瞎说乱说,他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太阳的光明晃晃地照进我的眼睛,好刺眼,八成又忘记关上窗帘了,为这事妈妈老批评我,说没个女孩子样,人家女孩子可是绣楼紧闭的。妈,几点了,我边喊妈边爬起来,赤luo的身子吓坏了自己,连忙抓起被子捂上。我这是在哪啊?这不是我的房间,明亮的不是太阳光,是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照着如白昼一般。一扭头,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我扑上去掀开盖着男人头的被子,是墨阳。他被我的慌乱惊醒了,愧疚地看着我,脸上的伤痕都变成一条条的黑蚯蚓般趴在脸上,更让人惊心触目。我记起了一切,昨天我和墨阳,还有酒巴,我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然后······
墨阳默默地看我收拾自己,他一直愧疚地吸着烟,一根接着另一根。记忆中墨阳是不抽烟的,可是看那架式不象刚学吸烟,也许他是中途戒掉的,我告诉自己。一边故作忙碌一边偷偷地瞅他,被他闪烁的目光捉住,又连忙调头故作忙着。
终于收拾停当,墨阳以为我要走,扭过头看向床头的复古式台灯,烟圈都吞进了肚里。我轻轻地走了过去,象小孩子一样站在他的面前,墨阳惊诧地看着我,愧意更深。可是我却挺认真地告诉他,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做你七天的格桑花。
墨阳由惊呆而不敢相信的神情让我气愤,我跺了一下脚,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不是的,墨阳连忙按熄指间的烟,严肃地望着我。我接着说,可是你得答应我,我们只能是七天,这七天我陪你去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散心也好,疗伤也好,偷情也罢,总之这七天我是完全属于你的。
墨阳愣了一会,终于伸出手,轻轻地触碰我的十指,我没有动,然后他一把拉我坐下,连声地问:你说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
你不是做梦,我极认真地告诉他,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哪都行,只要离开这个让人想起来恼火的城市。其实我对这个城市原本没有仇恨,让我仇恨这个城市的只是因为墨阳的伤痕。
墨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使劲地点头,然后他紧紧地拥我入怀,热烈地吻上我的身子,不停地念叨,我的格桑花,我盼望的爱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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