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看后,哈……笑了起来,这笑声还是在她离开欧阳以后第一次。心想,什么时候自己有了个托管人了,便说,
“那我拾到她了,你怎么谢我呀!”
“那我就把我酬谢给你了。”
“你肯定我会要吗?”
“你肯定会要的,因为你和我相同,都是异类,都是太清高的人,都是在努力寻找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的人。”
“云,你别再失踪了好吗?这一个月是我最难熬的了,我都推了几笔生意,再这样下去,我要关门找你去了。”
“找我,你又不知我叫什么,也不知我在哪?”
“你在地球上,我就一定能找到你。你说过你那很冷,有飞雪,那一定是在北方了。所以我找的范围就小多了。”
“唉,找我做什么,我们才初初相识,相处十年的人,都同床异梦,何况只是初识?”
“那不一定,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他们不一定相知,但有的人只一句交谈,就知道他们可以相知一世。你看,你虽生活这许多年,有没有我们俩在一起时谈的开心。”
白晓想了想,也是呀,每天吃呀,喝呀,唱呀,只是玩,可没有认真地交谈,好像也没有谁能像自己和天那样去交谈,与天聊天时,根本用不着去说什么,两个人只是意会,还用得着自己去说吗,这就是心有灵犀。白晓不语,她现在是一想到情,心就会痛,也不知这痛会到什么时候。良久,天说,
“云,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要对得起为你登启示的朋友呀。你失踪我都不吃不喝多少天了,都瘦得成了排骨队的队长了。”
“油嘴滑舌,不过你的启示还真的说得很对呢,你是怎么猜到的?”
“还用猜,能写出这么美妙的诗文,能有这么流利的谈吐,能有如此的自信,那不是一个美女、才女才怪呢。”天又要了白晓的手机号,并把他的手机号给白晓,说:
“你可以不打,但我一定要给你号码,有事时,喊我一声,我立马坐飞船赶到。你的手机号我一定要知道,你失踪时,我要及时找到你。说完还给白晓留下一个鬼脸。”
…………白晓无语,把手机号给他,并说,“没有事的时候,她会到网上看他。”
平淡的生活里就这样地多了一些光彩,白晓每天和天在网上的时间特别多。天忙的时候,她就写小说;天闲的时候,两人就天南海北地聊个不停,真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及。有时,天特忙时,就只把qq闪呀闪的,白晓明白他的意思,失重的心,也渐渐地有了点感觉。就这样,两个人每天都在网上见面,而且温度持续升高。白晓的脸上渐渐地有了点红润,白里透着点粉,更显娇嫩。
人都说,对付失恋最好的办法,是再找一个恋人。可人怎么也不会说恋就恋吧。所以白晓虽说是每天聊天,但,她心里那块心病是再也去不下了,她知道,她太投入了,而且投入的太多了。白晓始终解不开那个谜底。她甚至不相信欧阳是为什么离开自己,她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只为那一段情,她有时真的不信,只见一次真的能抵上倾心倾腹的十年?她总觉得这里边可能还会有别的事,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不敢再想,每次想,她心底里只会针扎式的痛。
(二十四)
白晓不能总是休假,她一上班,就又开始了忙忙碌碌。忙碌的日子最容易过,所以她也不再去想那些让她心烦的事了。上班有月余,她忙呀忙的,但总没有忘记上网去看一下天。天依旧是忙,而且每次都是特意抽出时间陪白晓一会。可几天后,白晓失去了与天的联系。白晓觉得很奇怪,天是不会不打招呼就无缘无故失踪的。她很想打个电话问一下,但一想,算了,网上的事,也就是那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她忘记了关机,手机响个不停,她一看,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号。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
“云,我是天呀,我在网上。”白晓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但一听那不太灵光的普通话,就想起了香港电视剧里的特有的长音,想起来天好像说他是广东人。“就说,好,我马上回去。”白晓急急忙忙地上网。
“云,你怎么总是关机,我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急的我发疯,快要急死了。”
“云,这几天我确实心乱如麻。前晚我们的系统崩溃了,电脑也真太累了,它们先比我垮了,我还是比机器能撑嘛。昨天,我们在抢救资料文件,得换硬盘重装,是件好烦的事。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天我不是跟你说起过我不开心吗?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因为癌症病重住院,约了其他同学去探望,我们不知如何面对他的妻儿。记得几年前,他第一次入院的时候,他妻子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失声痛哭的情景,我仍揪心的痛。唉,人生!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昨夜与两个同学去了喝闷酒,一夜未眠。为着要和你说几句话,如今我是在网吧,此时,外面还下着雨。现在公司仍在装机,顺利的话,我过两天就可以在家里见到你。上帝保佑!”
“云,电脑也许比我更累一些,平常我打瞌睡的时候,它仍然为我播着催眠曲。”
“云永在天身旁,因为天心中永远只有云。云只会借轻风在天空中飞舞,永远不会被风吹散。”
“云,一想到能见到你,真高兴,几天不见,心里空空的。云……你可以不理我,但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我想你,我爱你!!!”
白晓给愣在那儿了,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没有一点心里准备,半天不知说什么。
“云,你说话呀。不许你离开,你听我说,你今天无论如何要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是在网吧呢,为了你,我是第一次上网吧。”
“好,我听着呢,你说吧。”白晓好久才说。
“我是学美术的。”
“我知道。”
“我今年34岁。”
“我比你大四岁,所以我不可能接受你的爱,所以,你不许有这种念头。”
“你最好听我说完。”
“好,你说,我不插言。”
“我有过惊心动魄的初恋…………有过残酷的失恋……”
天的话说的很缓,很缓,白晓知道,他在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每个人都不愿回忆过去,能把埋藏在自己心里多少年的秘密说出来,那需要多大的勇气。
“上高中的时候,我和我的初恋都爱好文学,我们很谈得来。
“我们相知。”
“我们无话不说。”
白晓耐心地听着,她不想打断他的倾诉,她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幽怨的故事。
“云,先原谅我说话的语气和速度,我想你能理解我。”
“我能,我痛苦着你的痛苦。慢慢说吧。”
白晓在经历了人生中生生离别之痛后,最是理解人的痛楚,所以,她是倾全力在接纳,有时,接纳本身也是一种美。
“她是学校报社的编辑,她经常向我约稿,我的许多稿子都在市里得过大奖。”
“能看得出。”白晓说,“你说吧。”
“我们两个在文学的海洋里尽情徜徉……可高三时,她出国了,我……”
天沉默着,长时间的沉默。白晓分明地感觉出他在哭,男人有泪不轻弹,那只是不在伤心处。白晓此时,比任何人都会明白伤心的滋味。白晓没有说话,她知道任何话都是苍白的,她没有催促天,让他自己梳理自己的思绪。良久,天接着说。
“我开始喝酒,抽烟,逃学……尝试一切高中生之外的东西,可我没碰女人。”
“我懂。”白晓明白,天下最美的女人此时在天的眼睛里都一定失色。
“高三,是最关键的时候。这样过去了半年,另一个同学,女生,每天都劝我,每天都给我抄讲义,每天……我被感动了。”
“你爱上她了?”白晓说完,就为自己说的蠢话给塞住了。
“没有,她有恋人,她只不过是不想看一个那么有才的人就这样沦落下去。”
“在她的鼓励下,我终于考上了美院。而她……”
“还没有接到入学通知书,就走了,她是投湖自尽……”白晓想到了自己,当离开欧阳之后最痛苦的那几日里,也是经常到和欧阳一起游玩的东山湖。如果不是冬天,她可能也早就成了湖中的一棵水草了。
“那个湖里,开满了荷花,她,她也化做了荷花……”
天又开始了沉默。
“所以你特别喜欢荷花,你拍荷,画荷,用荷花来表现你认为的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是从心底里去感知荷花,也是为了追忆曾挽救你走正途的她。”
“多半是,也有文人的一点怪癖,你不也是吗。”
“她为什么,是为情所困。”
“是,她的男朋友拈花惹草,不把她当回事,而她,死死地爱他,就是自杀时,手里还攥着给他的情书……”
“唉……”白晓叹息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白晓想,天那时一定非常痛苦,一个远在他乡,一个是生死两界,他是怎么样承受那么多的苦难的呀。
“她现在还好吗?你的那个出国的初恋情人。原谅我这么说,因为我无法去称呼。”
“是她对我说,我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国外的发展空间很大。她念了博士跟一个平凡的老外……还不是一个老外的家庭主妇而已。”
“与一个不相知的人在一起才是受罪。”白晓说。
“外国有什么好?外国人又有什么好?有些人就是想不开。”
“所以你为争这一口气,就自己去闯,一直到现在。你真是个纯爷们。”白晓竟用了东北的一句土话来赞扬天。”接着说,“你还爱她,现在如果遇见她你会如何?”
“我不刻意,就算重遇,我也会很从容。她现在对艺术也只是附庸风雅的层次。”
“你现在很实际。”
“是彼此的领域不同。我在我现在的领域比她强。”
“这么想很对,所以你现在更清楚你在做什么。
良久、良久,天接着说:
“云,每个人都会有失恋的痛苦,也会有其它的意外,就看自己去如何面对,那么许多苦,我都撑过来了,我就是想好好活,给高傲地离开我的人看看我活的如何,能不能及她;给逝去的人看,我活的该是有多潇洒,没有辜负她。云,你只不过是失恋,但,你还有我。”
白晓愕然。“你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心有灵犀吗,如果什么都等着你去说,那我们还存在着什么感知。”
说了半日,天的目的只是在劝白晓,真是用心良苦。他是撕碎了心让白晓来看,让白晓懂得怎么样对待失去的,怎么样对待得到的。白晓没有说话,她被天的一切深深的折服了。她甚至有点崇拜他,真的,他太知她,虽没有见面,但他知道白晓的一切。白晓的一生中还没有谁能如此地懂她,知她,甚至更深地深入心脉。
“从此以后,你就死死等候,错过了车次。”白晓说,“那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恋爱吗?”
“谈了几个,也都是在一起同居的形式,不过没有在一起超过一个月的。我见多了失败的爱情,失败的婚姻,所以多年来,我没有为爱情花过心思。”
“为什么?”
“那些人苍白得像一张纸。问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什么,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会去救谁等。其实我很会回答这类问题的,那也太无聊了。还有,就是她们永远也听不懂我说的话,与其和一个听不懂自己话的人生活在一起,还不如自己生活,更自在一些,是吧。”
这回轮到白晓不说话了。
“云,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困拢我很久的一个问题。”
“什么?”
“天!”
“云,你说。”
“天,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我曾向苍天发问,但苍天默默无语。”
天肯定地说“有,因为你问的是苍天,它苍白得一塌糊涂,你如果问天,天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以后有问题,就问天好了。”
白晓给他的话说乐了,真是个极幽默的人。时时不忘给自己向脑门上贴点金。
“云,上天让你失去某些东西,肯定是那些东西不适合你;上天在给你关上门的同时,一定会适时地给你开一扇窗子的。就算是帕拉图式的爱情,遇到了,我也会一生守候,我一生要缠定你。”
“云,我爱你。”
“爱我什么?”
“我说的每一句话,在你那都不用注释,我们彼此心灵相通,我们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我时时不用看你,就知道你的一切。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爱你一生。”
“只是,云,你等我四年。”
“为什么要四年?”
“我要准备好耕荷的本钱。热恋之后呢,我们不能只是柴米油盐吧。”
“然后呢?”
“然后,享受人生,与我的至爱。”
“你为什么不在年轻时享受。”
“已经错过的就让它错过。”
“可现在早已花开却已是落时。”
“我从不往后看。”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猜”天调皮地说,我都能猜想出他歪着头的样子。
“我猜不出。一定很惨。”
“错了,我很潇洒的过。”
“你可以说是现实加浪漫”白晓说。
“是个优皮。”
“你领悟了人生的乐趣,所以你会撑到现在,不简单。”
“苦的是我所见到的某些人。”
“是啊。生活很会捉弄人的,石头都有磨圆的时候,我能想象到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云,你现在好些了吗?”
“心里很舒服。”
“你呢,天,伤心过了,好些了吧,话压在心里久了,也会生病。”
“是的,这些话,我还是第一次说出呢,而且是说给你。”
“那你去睡一会,以后再不许无故失踪,不许关机。吻你。”白晓看了一下时钟,是早上五点。他们整整聊了一夜。白晓理了一下头发,简单地梳洗一下,走了出去。
外面还没有大亮,虽是寒冬已过,但两边的积雪还是给人一股寒气,白晓把衣领高高地竖起,她不自觉地深深地吸了几口寒气,那寒气竟不是太冷,给人舒畅的感觉。她无目的的走着,今天是星期天,工作一周的上班族都在懒睡。她心里滋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刚一乍现,连自己都是吃了一惊,她赶忙把心收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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