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草做了一个梦,再也睡不着,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听见心里涨潮似地呼声:“我要归隐,我要归隐!”这信息迅速传给枕边人,他摸摸她的头:“发烧了?神经了?”在确认无任何嫌疑后,他又鼾然入梦。潮水渐渐消退,她开始慢慢清醒:“怎么可能呢?高堂已老,稚子尚幼,她和他都离不开如火如荼的事业!怎么可能?
像古草一样,许多都市人都做着同样的梦,有着差不多的潮涨潮落。远方永远是个魔幻般的诱惑,充满野性的呼唤。但如果真有一天,让他们像阮藉一样循迹山林,终老林泉,像陶潜一样回归田园,恐怕大部分人都要退缩。现代的都市文明提供了那么多信息和方便,这根脐带不是想割就割得断的。莫言在《故乡往事》中坦言:“总认为一切还是农村的好,但假如真让我回农村去当农民,肯定是一百个不情愿。所以有时候骂城市,并不意味着想离开;有时候赞美农村,也不是就想回去,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隐是隐不成了。但山林野风,海韵涛声是那么顽固地响彻在梦中,犹如母性的呼唤,追根溯源,也许人类自从与猿猴分道扬镳,渐次走出山林,就带走了沉甸甸的思念。总想着有一天返回“故乡”。像对留守母亲的牵挂。
魔鬼辞典上对“城市”一词的释义是——一群被大自然驱逐出境的人组成的部落——这部落让人感到焦虑和干渴似地惶恐。
也许抑制这焦虑与惶恐的唯一折中办法就是:在周末或者假日,背上行囊逃出都市,直奔林泉,如一条涸泽之鱼。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绿色透明的空气,嗅着苦蒿艾草的清香,听着热闹的鸟鸣蛙鼓,酣畅淋漓地滚一身身汗珠,真爽!
日子神仙般一天天过去。“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忽然有一天早晨,在鸟鸣中惊醒,看看时间尚早,想自已在都市中正睡黎明睡呢,然后就要匆匆忙忙,打仗似地洗嗽,吃早点,上班。突然想起:逃离多日,那篇公文还没写;儿子马上要升高中,还要跑关系费心机地择校;邮箱里不知积了多少邮件;鱼缸的金鱼不知死了没有?
不想还好,一想真是百爪搔心,恨不得插翅飞回。
收拾行李往家赶。跟当地开车的小青年闲聊,问他: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好?
青年说:从小就长在这里,没出去过呢!
言外之意,他没感觉。美是比较的产物。他没比过,他怎么知道!
青年又说: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到城里去生活。
真是你在山上看我,我也在山下看你;我羡慕着你,其实也正被你羡慕着。
好容易游荡到都市里的家,听着高保真音响,冲杯苦咖啡,在柔软的蓝梦床上摆个“大”字,叹道:“还是家里好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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