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拥有生命并不是自己决定的,那么所走的路,是否可以自己把握?当那海棠花,一串串、一蓬蓬地开得艳艳之时,我降临到这个世上。)
据母亲说,父亲便是看见医院阳台上的海棠花,红红的一串串,在阳光里、青里微微透着红的大叶子间流光闪烁,当医生的父亲说:“小妹就叫海棠吧。”我的名字就这样决定了。母亲还说,五岁的哥哥海枫在医院里跳起来,叫着说:“哇,我有个海棠花妹妹!”
然而,我一直不觉得自己长得象海棠一样红艳,就象一直不肯开花前的颜色,青青涩涩的,微微的一点红。我从小羡慕并且嫉妒海枫,他高大、勇敢、英俊,永远不知疲倦。我甚至希望自己也是个男孩,可以和他们一样红着脸争执一些问题,可以大声地笑。有时我跟着去看他踢球,在树荫下坐着,仰着脸看他们在奔跑、在大声地说和笑,身影和球一起飞杨。阳光下,他们矫健的身影在尘土里穿梭,我突然很喜欢他们这样一身的汗水一身的泥土。
其实我也许是可以的,然而海枫就象海棠叶子那样大而宽,把我很严密的盖着。在他的映照下,我就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这样我就更灰心。爸妈没有明确过他要让较他长得纤弱的妹妹,然而他仿佛就不会或是不屑和这个小他那么多的小不点儿有什么过不去。我才挨近来,他就说:“海棠,去,一边站着,小心弄到你,别哭鼻子。”有时才走出家门,他又说:“海棠,你别出去得太久了,天黑了就回来。”太小的时候就一回事地点头,连声地“嗯”着,稍大了,我开始心不在焉,虽然我们血肪相连,但同一屋檐下我仿佛溶不入他的世界,在心灵上我们是遥远而生疏的,我觉得。
我开始学着自己寻找乐趣,比如看书或发呆在凭空想象。
读着“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无痕迹”时,我仿佛看见月朗、风清、摆动的竹、有微尘的台阶、平静的湖水,一个静静的美丽的夜晚……
看“王子复仇记”,在以后的岁月里,许多内容已忘记了,却独独记住一个场景,那个美丽而多情的公主,在那晴朗的一天,她穿一袭盛装,头上带着花环,唱着歌儿,跨过那横过河溪的木。那木头忽然断了,她掉了下去,纱裙在水里漫开来,她顺着水流飘浮而下,依旧唱着歌儿,双眼迷离而美丽的笑着,水慢慢浸透了衣裳,她慢慢沉了下去……
任是谁,都会为了她那绝世的美丽而感动,在笑里,含着泪。
想象,是没有翅膀的飞翔,是天马行空般恣意的快乐,是走进童话里的浪漫,又或是一种千古隔世般愁肠的凄美。坐在窗前,看着窗前的大树,在枝枝叶叶间,阳光闪闪烁烁的流动,尘埃轻轻的飞舞。就在这快乐和凄美里,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沉溺着、飘舞着,且不管自己,原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
在书里,我认识了李清照苏东坡,认识了祝英台和织女,认识了赫思嘉和白瑞德,知道什么叫落花流水,什么是漫天飞絮,什么是风吹杨柳……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文字的忧郁自我的肌肤渗入,在尚没有任何经历的我的血液里流淌。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吧,窗外有莹沏的天空,于黑夜之中透出暗淡的蓝来,因为遥远,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广阔。那一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月辉如水般洒在大地上,可以见到轻风中微摆的树叶,那份清静,那份虚无,弥漫了整个的黑夜,世界里,仿佛只留下我一个。我的泪,就这样来了,一滴一滴地,从眼角落下来,顺着脸,慢慢地,又渗进了嘴里,那味,咸咸的。
飘忽里,我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孤独的快乐。有一种寂寞,是与生俱来的,无关风月。
海枫一直很少与我有思想上的交流,但在我成长的岁月里,他也一直很好地扮演他的角色,他是大叶海棠,我是里面的花,看似不相关,却是永远在一起,血脉相连。有一次海枫出差回来,随手拿给我一套宋词,说:“给,你喜欢的。”我喜极却一句话也不会说。原来海枫是一直知道他的妹妹的,只是男人不善于说与表达
而有一天,我发现我不再是青青涩涩,最终是一篷蓬、艳艳地灿烂地燃烧开了。
不管怎样,日子就这么缓缓流着,在时间的无涯里,我是白云流水,一路飘荡去,去寻找我精神上的快乐和忧愁。
-全文完-
▷ 进入诗茹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