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今天是她生日，自己开着车来到郊外，停在那个芦苇荡旁。周围的田野里是已是绿色的麦苗，有一只小鸟从空中划过，她摇下窗，看着宽阔的天空和田野，然后又摇上窗，两个小时后，玻璃窗子上泷起了雾，她在窗子上写下了一个字——爱。透过这个小小的清彻的爱，她看到了曾经说过的未知的将来也就是现在。

还没有到冬天，她就会手脚冰凉了。气温骤降的那几天，晚上总睡不好觉，手还好，可以放在胸口窝着，脚却冰冷，冷得她无法入睡。于是，抱起一只脚到胸前，双手焐着，略微有些暖意，又去焐另一只脚，可怜轮换了几次，脚却依然是凉的，冰凉，透彻心底的凉，连续几个夜晚，她想到她要温暖，她要那个带来温暖的人。如果他在，他一定会握着她冰冷的小手，笑道：鬼爪子！他笑得那样怜惜，她喜欢把小手伸进他的衣领，以自己的冰冷去换取温暖，他总是会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直到她们变得温暖。他说，他从来没有这样疼过一个女子。

一

他们是在一次聚会中认识的。她是公认的才女，笑时浅盈盈的，对所有的人都真诚而礼貌，她记不得当初怎么就会是他们两人一起落在最后走出酒店的，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那种默契，第一次，轻轻打动了她。一颗高傲的心，第一次，有些异样地去看一个人，听一个人。

二

他真的很好，对她，用尽了心思。在她还没有意识到在他在刻意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时，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把握的距离了。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她突然地就想起来，一月一日，他说好了开车带她去乌镇玩的，她还为此特地调了个班，结果，前一天晚上，他突然在q里说，有事，不去了，没有解释，没有歉意。那就是他的犹豫，不想跨出那个距离。但，事隔一个月，他突然有了从背后拥抱她的冲动，但他克制着，没有去做更多。

他知道她是心高的女孩，一般的人是降不住她的，只是，他降服她的心后，追悔莫及。这样的女子注定是他宿命里的劫，一旦动情，便死心踏地。可是他不能给予。

三

当他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婚外恋的边缘时，着实震惊了。他对妻子许诺过“一辈子”的，他一直是个恪守婚姻规则的人，从不越雷池半步，可是现在，他却在情感上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只要思维一停下来，便全是她，扪心自问，究竟她什么地方让他这么着迷，迷得自己都失去了方向，却始终找不出答案。

那是她生日后的一天，雾蒙蒙的，他车子不能开远，只在周围转着，然后停在一条往北的郊区路上。窗外是在风中摇曳的芦苇，围着一池小塘生长，周围全是田野，有些荒凉，不时听到鸟儿飞过的声音。她说过，喜欢车子停在芦苇旁，看车窗外的芦苇在水边，在风中摇荡，有一种茸茸的感觉。他想，她说的茸茸的感觉应该是芦花飞荡的时候吧，芦花满天飞的时候，是朦胧的，也是浪漫的吧。

车窗上渐渐泷上了一层雾气，已经看不清窗外，外面也看不见车里，一年后的今天，她依然那么清晰的记得，她要他紧紧的抱着她。沉醉在他宽厚、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她想象着午夜梦回的缱绻和缠绵，真的，她很寂寞。

紧紧地贴着他，想要与他融为一个人，她舍不得放开手，只是想，就这样贴着他，听他的心跳和喘息，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说，只是贴着，只是听着，只想让世界就这样停止，只为这一刻。

渴望来时，她松开了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手拨开他已不能自已的冲动的唇。他努力地摇着头，让自己清醒，长呼了一口气，然后一手拥着她，一手在车窗上写下了一个“爱”字，“爱”的外面和里面都那样的透彻，这是水气般纯净的爱。在模糊的窗子上，这个字是那样的清晰、透明，也是那样的刻骨。

四

有个女人在外面说找她的，她出去才知道，她是他的妻，一个很普通的已过三十的女人，嘴上的唇彩只剩下一些亮闪闪的光，已经没有了颜色。很普通的一个女人，一如她，朴实而无华。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只有女人平平静静的叙述，压抑着一种汹涌，那是丈夫对她的背叛。女人说，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要离婚，一直说着，不会离开我，可现在，他却说要离开，他走了，孩子和我怎么办？你们交往的一点一滴我都很清楚，我把你们的聊天记录全部抄下来，原来我只知道他有个比较密切的网友，但不知道，你们已经走得这么近。

女人用纸巾擦着狂涌的泪水。她手足无措地说着：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快结婚了，他不可能娶我。然后就是沉默。

女人留下一句“祝你幸福！”就匆匆奔出门外，她站在旋转的玻璃门内，有个声音在耳边哄鸣：离开他。

五

相见已成习惯，离别是如此艰难，她一遍又一遍劝着自己，才发觉他已经刻在自己心里了。

他的关切总是让她出其的感动。她为了不想他，去了外地旅游，企图减轻一点精神的压力。可是他计算着她要回来的日子，天色已晚，他起身推开窗，下雾了，他在猜想是否会因为这夜雾而影响她回来的时间。老婆儿子都在，他只能又返回床上，隔几分钟，他就看一次手机，看她有没有给他短信，告诉他，她已经到家了。她不到家，他怎能安心的睡过这个晚上？他又起床看了几次，确定这样的雾是不会影响她的行程的，便又返回床上，手机是设的静音，直到凌晨一点半，他确信，她不会发短信过来了，才关了机。

她在车上，把同事的夹克反穿着，却无论如何睡不着，蒙住自己的头，却一路未能眠。想着他的温暖，如果他在，一定握着她的冰冷小手，给他取暖。

六

她告诉他，突然而定的婚期时，他关了机。一直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的，突然还只剩下屈指可数的日子了。再过五十天，她就要嫁人了，面对这样的事实，爱她的他却无能为力。

他不自私，当初是他劝着她，要包容对方，女孩子不该单身的。他曾看过与他经历类似的一个故事，故事里，自私的男主人公要求他的情人只为他而生存，这个有家庭的男人，既不能给那个情人一个允诺，却依然要那样霸占着她，那不是爱，那是自私，自私到只爱他自己。而他，不会这样。对她，他已经十分的歉疚，只因为，爱她，却不能娶她。也想过，却负不起这个责任，毕竟他存在于一个家庭当中。

他开始频繁地见她，用所有可以支配的时间，与她呆在一起。她一直有个愿望，希望他能陪她去开元寺。那天，一直下着雨，开元寺里，她认识的住持送给他们一人一个护身符，住持笑着说，有缘的人才走到一起时，她慌忙解释，他只是一位朋友，然后走到大堂，看墙上的字画，怕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撒谎的表情被识破。

车子开始漫无目的地开，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雨打在车窗上时，她突然想起那首歌：冰雨。冰冷的小手，冰冷的雨水，无端由的她就落下两行泪，他看到了，心揪痛着，却不能说些什么。他为自己不能做些什么很是懊恼，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本是个心高的女孩，但是，在与他的这段感情中，她变得比以前忧郁了许多。他一直担心，她最终会选择离开他。

七

男友把她冰冷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怀里，他单薄的身体是温暖的，她静静的靠着，她不爱他，真的不爱，但是，她要嫁给他了。她知道，自己再找别的男朋友，最后的结局都是这样，她没有能力再爱了，也不想爱了。

是什么让她做了这样的选择？一年后的今天，也是个雨天，她想起车窗上那个透明而清彻的“爱”字，一辈子只爱这一次，其余的便是所有灰姑娘都要走的路，那是婚姻，是柴米油盐。婚姻就是一觉醒来，枕边那均匀的呼吸；是你起床后桌上的一杯牛奶和两个煎鸡蛋；是天冷时，你们互相提醒着要多加件衣服，是下班晚了，打个电话告诉他，可能会晚些回家；是冬天里，他心疼地焐着你冰冷的手和脚，给你取暖。这是婚姻，是踏实而平静的感情。

正要调转车头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急驰而来，在她车旁打了个急转弯，然后与她的车并排。

车窗摇下来，是他，就是他。

他摇上窗，在右边的窗口写了个“爱”字，窗内的他，窗内的她，隔着爱相望。他已不再是能给她取暖的他。夜幕降临时，她调转了车头，家中，丈夫已经为她燃上了二十六只蜡烛。

总有些能够迈过的感情，风化在那叫“爱”的地方，成为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