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映雪

1

今夜，我不能把漫天雪花想象成多情的蝴蝶，这样，我能快一点找到回家的路。

我努力地感受冷，困，还有饿，家就和我亲近起来。

我就想起，一扇小小的窗口，一点黄晕的灯光，一面在风中吱吱作响的柴门。

我的叫花花的小狗，不，现在应是大狗，这多年，一定不会认识我。它会不会突然狂吠过来，不让我靠近自己的家门？

2

记得门前的篱笆，圈围着妻子饱满的幸福。她再一次铲除我栽下的菊花，警告我说，要照料好白菜和萝卜。

一群鸡鸭欢快了整个早晨，妻子在野外喊，回来吃饭！

妻子野蛮地夺下我的笔，将锄头塞在我手里。

那夜，我梦见妻子追进我偷偷写的诗里，要和我诗中的那个女人拼命。

我惊恐地醒来，妻子说，别怕，有我呢！

3

一定要走吗？我们有一头牛就够了，妻子说。

我知道，我的诗已经飘成了一片薄薄的风筝，我不能回头。

在村口的山路上，妻子塞给我一块红布，说带着它，夜里就不会做噩梦的。

在我的诗里，此时，该是一枝杨柳，或者，一叶兰舟。

妻子转身的时候，到底流没流泪？

我的生命，突然虚空起来。

4

流浪在别人的门前，我的梦不断坍塌。

一道篱笆，一头水牛，一扇格窗，一面柴门，轮番攻占了我的夜晚。

我不敢亮出那块红布，妻子说，很灵的，神婆说的，放在枕边就会睡得很香。

可是，我要夜夜回到我们的柴门，我的妻子！

5

我的妻子，我终于知道，是谁，肯为我守一面柴门，用她的一生一世。

而那些虚无的幸福，很容易沦为昨日黄花。

你的白菜和罗卜，已经让我的身体结实起来。

我的日子，应该是成群的鸡鸭，而不是天边模糊的鸟儿。

我应该，握紧锄头，锄去庄稼以外的植物。

我应该，在妻子的呼唤声里，带着一身汗水，走回自己的柴门。

6

太阳落的时候，下雪了。

山的影子越来越远。

每一个小屋，是不是都有一盏不灭的灯？

今夜，我是你的归人。

此时，柴门应是醒着，在辨认我梦的声音。

让我，静静地走完回家的路。

在你粗糙的爱里，走完我的一生。

母亲的鸡雏

鸡雏在母亲手中张扬得羽翼渐丰，鸡雏是母亲对生活的注解，多么平淡的日子，有了母亲，有了鸡雏，便生动的跃动着。

桃花下过一阵花雨，便膨胀一树愿望。母爱淹没在紫云英的甜蜜中，淹没在槐花的纯净里，淹没在最早醒来的炊烟里。鸡雏是母亲簇生的叶子，是我聚集而生的童年。

秧歌缭绕四月的乡村，我那装满黄花菜的小篮，我那夕阳下迷途的游戏，我那写进母亲目光的作业本，一遇雨天，便在夜晚发芽。

鸡雏距离嘹亮的成熟总隔一个夏季，母亲的油纸伞遮我，就像呵护一个鸡雏，母亲甜蜜地看着我长出一身羽毛。

母亲的菜园

母亲用疏篱圈起自己，在有节奏的起伏中，种下一段农家的纯朴。夏秋时节，满园都是母亲饱满的自足。

母亲从菜园到炊烟，丈量了一生。那些日子，被母亲调和得易于入口，包括父亲，包括我，都被母亲的疏篱圈围着，像一幅恬静的画。

母亲的辣子、白菜和黄瓜，筑起我童年坚实地带，家乡的井水，清凉地浇在我的根部。我不知母亲的疏篱圈围还有多远，只要我一低头，就成了母亲园中一棵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