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生活似乎注定了老猫这一生终究会像祥林嫂一样饱经沧桑、风风雨雨、坎坎坷坷。

一日，上街归来的老猫在宿舍门口和同学撞了个满怀。今天刚买的“内胎”（内裤）和《世界短篇小说精典全集》同放一提袋被发现,遂嘲笑老猫此举是对文化的严重亵渎。一向视文学为人生寄托、精神安慰的老猫七窍生烟、火冒三丈，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和同学“秀才遇到兵”理论不成，便大打出手，两记漂亮的重镑钩拳将同学打成“国宝”，差点被动物园工作人员请到四川卧龙山免费啃竹叶。

老猫自然进了政教处，自然要悔过写检查。洋洋洒洒几千字，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摆事实、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是跨越时代地综合参考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看得政教处的主任直抹眼泪，眼晴红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抱着老猫的脚丫叫“干爹”。

感动归感动，法律的灵活性终归还是要服从于原则性，老猫受了处分，因为无故伤人。

老猫这只曾经青春四溢的茄子，终究还是蔫了。张贴处分的那天，他耷拉着脑袋，黯然地走过宣传栏，嘴中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的嗫嚅。

八

中国的教育就好比医生，救死扶伤、救民于水火。但钱老却倒骑毛驴、反弹琵琶，说医生也是屠户的一种。好像也很有道理。

风雨过后的老猫彻底地沉沦，漠然地希冀，决绝得仿佛是对生命的抱复。他更加颓废和冷漠，开始喜欢香烟、酒精和女人。他俨然一华丽的木偶，麻木地演绎着人生的悲欢离合。只是他忘了，没有人会在别人的哀痛中伤感得那么真实。在这堕落的中间，伤得最深的其实是他自己。

醉酒后的老猫总喜欢搂着我们哭得一塌糊涂。他说真后悔来这所学校，什么东西没学到，却伤痕累累地挣扎。生命天空那些湛蓝的梦都被惨烈地撕裂成触目惊心的支离破碎，仿佛正痛楚地溃烂。惨然的血迹依稀映照出命运绝望的背叛，所有的伤害都正努力诠释着生命的无助。是否既定的安排都无可逃遁？一切都变了，是那种面目全非的陌生，也想忘怀、也想释怀，可苦心坚守的那份宁静和安然，被从肌肤渗透进来的寂寞丑恶而粗鲁地占据。

平素颓然得执迷的老猫，这次却哭得好真诚。我们只是看到他那些肤浅的强颜欢笑，掩藏起来的又是怎样催人泪下的哀伤呢？大家心里都一阵紧似一阵的揪痛。

为老猫，也为自己。

“我感觉自己如同一只渺小的蜗牛，却要背着繁重的行囊，一路孤苦伶仃地飘摇！”老猫哭得更加伤心欲绝。

九

老猫终于决定离开，到南方的一个小城去兑现自己年幼时许下的诺言。那年他大二。

老猫走的时候一脸轻松灿烂，全然不顾大家的凄切和忧伤。我们舍不得他，他却走得坦然，毫无牵绊。

南国，也不定满地都是梦，不知等待他的将是神灵的眷顾？还是生命的诘责？会不会又换上另一次沉重压抑的甲壳而举步唯艰？

后来总想起老猫，想起有老猫的岁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