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苦瓜花’

蓝宁不顾身后汪杰的叫喊，在回家的路上飞奔。几个街边的小摊贩停止了叫卖，好奇的看着这一跑一追的情景······

她悲怆的跑回家，推开门看了一眼在逗着两个孩子的张嫂，哽咽得不知如何开口，难过的往里屋跑去，插上了门。此刻她已经不知如何面对所有的一切了，汪杰生病了，而且早就病了！他每天为这个家操劳不息，她眼见自己的丈夫消瘦却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杀手，一个漫柔的慢性杀手，她在一点点搏夺汪杰的生命！她压抑住抽噎，想到汪杰还呕血了，依她看来，这病一定不会是想像的那么简单，她开始害怕，害怕的缩到墙角！

汪杰随后追了回来，看到站在院里的张嫂，无奈的看着里屋的方向，眼里写满感伤。

张嫂见汪杰推门而入，朝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蓝宁就在里屋，便默默的往屋外走去，“这对苦命夫妻至从到这个地方以来，受了多少苦，上天难道看不到吗？天啊！你到底有没有知觉？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张嫂在心底不平的吼道。

汪杰看到两个受惊的孩子正呆呆的看着他，眼里装满迷惑不解。他痛心的将两个孩子拥在怀里，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们。

这时二丫头啃着手指说：“爸爸，妈妈哭了！爸爸不让妈妈哭好不好？”

汪杰看着两个孩子，他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泪开始在他眼里打转，不经意间便流了下来。

大丫头伸手帮他把泪抹了去，“爸爸，你哭了，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以前没回家时，妈妈就常哭，哭起来好丑是不是？哭起来大丫心里好难受！”

汪杰急忙用衣袖擦干泪，艰难的扯出笑容给孩子们看，“瞧，爸爸不哭，爸爸在笑。”他的声音颤抖着。大丫和二丫似乎有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往里屋关着的门看了又看，再又看向汪杰。汪杰心里当然明白。

“你们等着，爸爸去叫妈妈出来，我们都不能哭，都不许哭！”他起身向里屋的门走去。

他轻拍着门叫着：“蓝宁，你开门吧！孩子们都在外面看着哩！”他听了听门里，蓝宁没有回音，于是他再次叫道：“蓝宁，你开门啊！说话啊！你生我气吗？要生气要责备也把门打开再说吧！”他发现每每到这种情况时，他就不知说什么才好？里屋隐隐传来了蓝宁的哭声。

“蓝宁，你·····‘咳’·····‘咳’······”正在这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急忙捂住嘴，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扶住门蹲坐在门前，两个孩子急忙跑到他身边，哭叫起来：

“爸爸，你怎么了？爸爸·······”

‘哗’，门一下子打开了，蓝宁惊惶失措的蹲下身，看着汪杰难受的咳着，心像一点一点被刀割着。“汪杰，你还好吧？你······你····别吓我好不好？求你！求你！”

一阵咳嗽后，汪杰感觉胃里一片翻腾，一股血腥的味随即翻涌而出，蓝宁此时吓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拉过汪杰的手，她眼前摆着的，正是自己最不想也不愿看到的事实。泪无声无惜的淌着。

“蓝宁·····别担心···我···我挺得住··真的···”他再次艰难的笑着，而且充满信心的望着她和孩子们。

“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病下去，不能再等了，我不要你有任何的不适，我和孩子们都不许你离开！”他激动的抱住汪杰，两个孩子在一旁吓傻了，大丫开始哭叫不停：

“妈妈，爸爸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离开啊？我不要爸爸离开。不要······”

汪杰吃力的想起身,但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蓝宁立即扶着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大丫、二丫都那么听话那么乖，爸爸怎么会离开，怎么会舍得离开，爸爸不会离开，知道吗？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的！”他依然笑着，笑里含满苦楚与无奈。

“汪杰，我明天就去筹钱，不是说城里就能治好你的病吗？我明天就去问大夫，要多少钱？我都去筹，以前是你为这个家承受着所有，现在你把重担交给我，给我吧！我有能力去做，我要做到最好！我不能让你离开？”她扒在他的腿上，哭叫着。然后她突然又起身，拉过两个孩子，“汪杰，你看到了吗？你看着孩子们，这个家我们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准离开谁，所以，你要振作起来，那么多年了，我们再多苦再多坎都过来了不是吗？现在也一样，我要你坚强起来，我要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我们还不晚不是吗？不到最后我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治好你的机会。”她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看着汪杰，像是在命令，也像是在给上天和全世界宣布，谁也没有权利带走他的丈夫，谁也不许带走他的丈夫。

“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诊所问大夫，哪里的医院可以治好你的病？要多少钱？你等我回来，知道吗？”说完他不顾一切往门外跑去。

汪杰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两个孩子就在身边，他软弱得已经无力去叫住蓝宁，他觉得自己要好起来，他不要去堕落，孩子们都还小，他如果不在了蓝宁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她们接受很小就没了爹的事实吗？不行！他要振作起来，让自己好起来，那么请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还可以为自己的生命拼那么一次，一次就好！

这一天，就那么过去了，夜幕来临时，蓝宁疲惫的走进了家门！手里用头巾包了一些东西，汪杰远远看她从院门进来，立即迎上去，抓住蓝宁的手腕，担忧的问：

“你还好吗？现在才回来，有吃过东西吗？现在饿了吗？我在镇上找过你了，你去哪里了？”他发现蓝宁有些不对劲。

蓝宁像是回过神来，挤出笑容说道：“你瞧，汪杰，我借到钱了！借到钱了！你看，你很快就可以去城里治病了。“她边说边翻开头巾，捧着一叠钱推到汪杰手里。”

“蓝宁,你·····你····你在哪里借到的钱?”他有些担忧的问。

“哦！我去问了大夫，然后我去找张嫂了，张嫂借了一些给我，然后张嫂说镇长那里也许会借到更多的钱，于是······于是我去了镇长那儿········。”她有些着急。

“蓝宁，你看着我，说实话！说实话！去镇长那儿又怎么了？”他觉得事情并不像这么简单。

“瞧你，别急，镇长和镇长夫人说了解我的情况，愿意帮我，只是····只是···要我去帮他们家做工,没有别的,就只是洗洗衣服照顾小孩子,真的没别的,你相信我好不好!”她越说越激动。

“我····我只是从来没帮别人做过工,所以很紧张,怕做不好,到时还不了他们的钱。”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大事。

“蓝宁，我知道了，别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的，你不用那样做！”他觉得真的很心痛。

“不，汪杰，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帮你救你的机会，我是你的妻子，我有责任也有权利，你明白吗？”她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

“好，好！我答应你，蓝宁，我一定会好起来，明天，明天我就去城里治病，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们的。”

“这样就好，真的就好了！我现在好饿，明天我就去镇长家做工了，现在让我好好养足精神吧！”她强装出微笑，自顾自的向屋内走去，没有再让汪杰看到她的泪。

她不敢对他讲，今天她的确去了镇长家，镇长的妹妹就嫁到邻村的，但一直都没有生过一儿半女，一次她带着大丫头和二丫头在村边的地里挖野菜时，正好被回家探亲的镇长妹妹看到了，她妹妹一眼就看到了小丫头的活泼可爱，抱着就舍不得放手。

这次她去借钱，条件便是把小丫头抱给镇长妹妹当女儿养，她原本是不答应的，但是想到汪杰的病·······。　镇长不停的给她做思想工作，说：“如果把小丫头抱过去，会过比这边好几倍的生活不说，以后更是富贵荣华享不尽。”蓝宁想着这一切，再想想汪杰，想想二丫头或许真的能够过上好几倍的生活，也不用再在一起受苦了，再说汪杰治病后，她们或许还要过一段苦不能再苦的日子，与其让大家苦，不如把小丫头给别人养！与这个苦难的家庭做个了断，这时候的小丫头也很小，等长大了就不会再记得小时候的这些了不是吗？于是她答应了，等明早汪杰走后，就让镇长的妹妹过来，把小丫头抱过去呢？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一直坐在小丫头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细细的抚摸着孩子的头，看着孩子额上的那块疤痕，她更是心痛，两个孩子出世以来，根本就没过上什么好的日子，吃更没吃上什么好东西，每天就是青菜稀饭、红薯稀饭，她这个做娘的真的很残忍，现在还要亲手将自己的骨肉抱给别人养，天啊！这个躺在床上的孩子，可是自己的血肉啊！

汪杰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对着孩子流泪。他的病不能拖了，明天他就要带着这些蓝宁好不容易借来的钱到城里治病，蓝宁说因为钱只有这么多，她不能跟他一起去，况且带着孩子们也不方便，万事都只能靠他自己了，他何偿不清楚整个家的困境，但是如果要摆脱这一切，他就得勇敢起来，和病魔做一彻头彻尾的抗争，他不想离开这个家，更不能离开孩子们，但明天他必须得走。

蓝宁整夜都没睡，汪杰靠在椅子只小盹了一会儿。很快，天边便微露着白光。蓝宁帮汪杰准备了些必须品，还让他喝了一些粥，便催他上路。此时此刻汪杰不知道该说什么？进到里屋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孩子们，再看了看蓝宁，一切都尽在不言中。蓝宁含泪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回到里屋，她叫醒了孩子，她知道下一步她要准备什么？那就是：“等着镇长的妹妹来，亲自把小丫头送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