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到端午节了,街上卖粽叶的人渐渐多起来,多是些四五十岁的乡间妇女,洒一脸棕黑的阳光,脚上还粘着河边的新泥,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满是油绿的粽叶,直挺挺的,像一把把青锋剑。
卖熟粽子的也笋尖似的一个个发出来,三轮车上支个大铝锅,锅里青绿的棕子堆得高高的,俗话说“热包子,冷粽子”,粽子冷了才筋道好吃,所以不用加热。
空中到处弥散着粽子糯糯的香,即使最麻木的人也会意识到——端午节要到了。
每年端午的粽子我都不忍马上吃掉,而是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如赏鉴一件工艺品。禁不住地想:最初是谁发现了用叶子包米有这种至味呢?
粽子是食文化中的灵感。就粽叶来说,有许多种,如竹叶,苇叶,楝叶,还有莲叶。但用得最多的是竹叶和苇叶。这两种叶子本身就浸满了天地灵气和古文化。
试想,初春时节,山间竹笋与河边芦苇汲取着山岚甘露,云水清风渐次冒出尖尖的角,慢慢挺立成排排阵势,叶子也越来越阔,到了端午前后,发育到一生的最顶峰,再往后就渐次走向衰败,此时的叶子,增之一分则太老,减之一分则太嫩,清香正浓,正是包粽子的“好年华”。
从山间河边采来新鲜粽叶,洗净了,用热水煮软,糯米淘干净了,花生,粟子,大红枣,冬菇浸成胖胖的,接下来就是用细绳子捆了。捆成什么样子,也是有学问的,我不内行,只是知道一些路数。网上读风铃的文章,其中一篇是写她包粽子的,叫《尖尖美人脚》,她功夫了得,能包出好多种形状来,其中一种,有着三个尖尖的脚,精神抖擞地站着,像一个个美人,她母亲管那叫“美人脚”。
粽子香不香多在煮的工夫上,煮是个爱心和耐心的过程。
多年前读过新加坡作家尤今的散文《粽子》,文中提到她家婆煮粽子的情景:“凌晨一时,她正式升起炭火,把粽子放入巨型的大锅里煮,彻夜地煮。她自已呢,也彻夜不眠,守在炭炉边,不绝地在火堆里添柴,在大锅里加水。垂在耳旁的鬃发,为汗湿透,火光一照,银亮银亮的。此刻,锅里的粽子,在她眼里,不是食物,而是艺术品。她脸上那专注而执著的神情,让我想起了烧陶的艺人......别人问她秘诀,她说:我的糯米从不浸水,煮它十个小时,让它自然熟,自然香。”读了这文字,我多年都不曾忘记文中阿婆的粽子香。以至于一说到粽子,我就想起她的阿婆。
吃粽子也是一种艺术,刚出锅的粽子稍微放一放会更筋道,吃前先闻一闻清香,然后小心翼翼的解绳子,如给美人宽衣,心里充满美好的期待,然后一圈一圈地揭开长长长的青绿,美人脚总是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最后看见雪白雪白的糯米。
吃粽子,不同的人也会吃出不同的味道。除了那份逼人的清香外,更多的是吃一种文化。
“斑竹一枝千滴泪”,想几千年前舜的两个妻子娥黄女英守着青青翠竹,流了一夜夜的相思泪,也没能盼回为治水而离家不归的丈夫。那高歌着“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食秋菊之落英。”的屈大夫是否知道因他又诞生了一种美味?那擅画清瘦竹的傲骨铮铮的郑板桥是否也喜欢这竹叶的裹物?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是什么?芦苇!
竹叶,芦苇,挟裹着古文化的气息。代表着一种清雅高洁的人格,一种缠绵悱恻的相思,想千年前,当人们竞着龙舟把粽子抛向汩罗时,不也是怀着一样高洁的相思吗?
粽子是美好的。美在它的色香味形都是唯美的艺术,美在包煮吃的全过程,美在爱心与耐心的结合,美在深厚文化的积淀。
端午的粽子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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