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县东大街射府,这里便是全县第一富贵之家。这是本县大尹射雕鬼与其兄射雕山家族之家。从外看已是气度不凡,门首蹲着两蹲大石狮子,一扇朱红兽头大门,门前立着几个华冠丽服的奴仆。正门上有块两米来长的白玉石匾,匾上雕刻着‘射府’两字,字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可见自是大家手笔。里面亭殿楼阁峥嵘轩峻。楼前屋后穿花插柳,院内各色花草争奇斗艳,一片蓊蔚洇润之气象。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的各种贪官污吏,狡猾奸商,地痞流氓,还有各种所谓的江湖侠客义士与本家丫头奴仆等等,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派富贵尊容之气。
铁牛儿与无痕扮作樵夫,各挑了一担柴到射府门首叫卖。两人均身穿布衣,头戴破草帽,足踏草鞋,一身比樵哥更似樵哥的打扮。铁牛儿在射府门首高叫道:“卖柴啊,卖柴啊。新鲜好贱柴,耐火又便宜,快来买啊!快来买啊!”
东大街本是苍州县繁华的街道,往来人烟阜盛,川流不息。不时有人问铁牛儿“樵哥,此两担柴多少钱?”铁牛儿欢快的答道:“不多,不多,只十两银子足矣。”那人大吃一惊道:“樵哥,你是不是砍柴累了,正发高烧。十车柴也值不了十两银子,你区区两担柴就叫这许多钱,莫不是发高烧或是神经有问题?”铁牛儿也不争辩,只道:“我的就是好柴,就要卖这许多钱,没有钱只管走开,别在这里罗唣。”接二连三的人都被铁牛儿如此打发走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以为铁牛儿疯了或是正发高烧神智不清呢。铁牛儿两人也不在乎众人的议论,只是在门口胡乱叫喊。突然射府里走出一群人来,都是拿刀执杖的,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为首的一个拿着一柄夺命流星锤,左边的一个满脸络胡子的大汉拿着一把青龙七星剑,右边一个高瘦的拿着一把大砍刀。
这些人是何许人也?端的为何事行凶?原来射鹤是富家公子,草包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终日斗鸡走狗,聚赌狎妓。有时腻烦了,便专一去寻愁觅恨,到处惹事生非。谁想昨日在春满园与别人争一个风流行首,不想碰到一个不识抬举的小愣儿,发生争执,因带的人少,被人家修理了一顿,很是窝火,自觉很没颜面。心中怒气冲天,今日清早起便意欲带人马去寻觅那小子,把他打个臭死,寻访他家,拆他房子。故此一早就带着一帮人出发了·
了无痕看到他们,猛然想起了四年前那天傍晚自己回家碰到的那伙人。“对,就是他们。”无痕心中肯定着。那个追杀自己的人正是为首那个拿锤的。正是他令自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无痕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射鹤,头发愤怒的根根竖起,双手紧紧的抓着扁担。铁牛儿怕无痕失控,伸手去按住无痕的手,低声道:“无痕,不要冲动,千万别乱来,镇静着。”无痕方清醒过来,强忍着不发作。
此时射鹤一伙只顾赶路,忽然听到铁牛儿高喊:“卖柴啊,卖柴~~”射鹤似有所悟,立住脚步往铁牛儿处一望,回声对伙计们道:“汤五显,柴房是不是没有柴了?”内中一个答道:“是,少爷,家里没有柴了。管家今天本欲叫我去买柴的,可是我们有事不能去·”射鹤道:“很好,今天有人送柴来了。你把他们领进去放好,不必跟我们来了。”射鹤说完转身对铁牛儿大喊:“卖柴的,过来。”铁牛儿与无痕挑着担儿到射鹤身边。无痕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断的仇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无痕看射鹤的样子无比狰狞,高低不平的脸上长满疙瘩,鼻子是粉刺堆就的小山,血盘大口,黄金牙齿,笑起来更加阴森可惧。射鹤身材魁梧。四肢发达,手执着一柄夺命流星锤,活脱脱一个夜叉模样。只见射鹤傲慢的问道:“樵子,这柴怎么卖?”铁牛儿假装满脸堆笑道:“这怎么说呢,要是别人,起码得两吊钱,但公子既然需要,就拿去,随便给几个钱就好了,什么钱不钱的。”铁牛儿说到此处,略顿了一顿,假装用很鄙微的语气接着道:“如果公子能看得起我,做个长期主顾,便是对小人的恩典了。”射鹤见说的低贱,正迎合了自己的心。高兴的大手一挥道:“汤五显,把他们带进去,随便给他几个钱就好了,不要亏了他们。”铁牛儿无痕挑着柴走了两步,突然射鹤转身拦住无痕道:“这小子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等面熟。”无痕见说,吃了一惊,慌忙用手执着扁担,意欲随时出手。在无痕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射鹤随即神经质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是开玩笑的,我们何曾见过呢。”众人一时也惘了,不知为何。铁牛儿惊出一身冷汗。
汤五显领着铁牛儿与无痕进了射府,铁牛儿犹如置身天堂一般,处处雕梁画栋,繁花似锦。两边弄堂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一群群穿红着绿的丫头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无痕无意留恋此富贵景色,两个眼滴溜溜的专一记路,似乎恨不得用此一刻的机会全记熟记透这里的一切。三人迤逦的转过几个弯,曲曲折折的不知走了多少的路,方到柴房前。富贵人家的柴房也高大阔朗,皆是红砖碧瓦制造,比贫苦人家的上房也不知好多少倍。看到此柴房如此好,铁牛儿艳羡又不平起来。两人放好了柴,汤五显随手给铁牛儿几个钱,铁牛儿也不争多寡,抓起来便走。此时汤五显带领两人从另一条路出去,此边又是另一番景况了。这里的厢房幽致闲雅,小巧玲珑,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这边花木葱笼,随处皆是假山石林。三人通过一条石甬路,只见两旁翠竹依依,曲径通幽,两边竹荫下有一些石桌石橙,环境异常清静幽雅。
三人正走着,忽然见前面石桌上有两人正在对弈。一个是古稀之年的老头,头尖毛疏,眼细须少,一看便知是老奸巨滑之人。另一个秃顶,肚大腰圆,皮肤粗鲁,活像一个大肚蛤蟆。铁牛儿认出这人便是射雕山。此时铁牛儿与无痕并排行走,用手扯下无痕,低声道:“那个肚大的便是射雕山。”无痕定睛看了看射雕山,几年来一直蛰伏的愤怒从心内燃起。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此时的无痕顾不得多想,看到身边的翠竹里有半截枯竹,疾忙跑去掣在手中,意欲上前把射雕山杀了。铁牛儿眼看不对,慌忙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无痕的竹竿,低声喝道:“无痕,休得冲动。”说完用眼睛死死的瞪着了无痕,使无痕没有反驳的余地。铁牛儿毕竟年长,因为他知道,如若在射雕山的地盘上动手,就算此时把射雕山杀了,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汤五显走着,忽然不闻两人跟着的脚步声,转身回望,见无痕拿着一根竹竿,铁牛儿上去制止,甚觉奇怪,高声断喝道:“你们干什么?”说着便冲了过去。铁牛儿怕看出端倪,忙站出来圆场道:“公子哥,对不起了。我家小僮自幼陪我进山打柴,养成了习惯,但见枯竹枯树便以为是柴,就手痒想采了。他自幼打柴,不懂礼数,万望公子哥大人大量,幸勿见责。”射雕山正在下棋,听见三人言语,抬头问汤五显道:“怎么回事,你们在搞什么?”汤五显道:“老爷,没有什么事了。”射雕山听说没事,便又转身与老头儿对局了。汤五显教训无痕道:“臭小子,你不想活了?什么都乱动,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这等村野。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听到没有。”无痕轻蔑的看了汤五显一眼,心内还愤愤的,并不做声。心内想道:“妈的,三脚猫也在装腔作势,不要惹怒了你老子,一脚把你踹下塘去,三天也爬不起来,你才知道老爷的厉害呢。”
两人走出射府,无痕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死胖子。”铁牛儿道:“你想找死吗?在他的地盘上杀了他,你以为可以走得脱吗?这岂不是白白送死?我今天只想你去认识你的仇人,报仇机会多的是,最主要是既要杀了仇人,又要保全了自己,方为上策,你明白了吗?无痕默默的点点头,算作回答。一路上风景依旧,虽然无痕离开它已整四年,但这四年中城区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困窘萧萦,没有一点生气。无痕也无心留恋城南旧境,只顾与铁牛儿匆匆赶路。走过一家纸烛香火店,了无痕猛然想起了旧家,鼻子又酸酸的。问铁牛儿要了几文钱,买了一陌纸钱与几支大香,两人依旧寻路归家。因为无痕心事重重,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
翌日,无痕在邻里乡亲的帮助下找到了父母与姐姐的坟冢。只见风地里三堆孤零零的泥土,长满了野草。由于日久没有人修理,已坍塌的不成样子,只比周围的泥土高一点点,依稀是坟的模样。周围零星长有几棵白杨树,风一吹,稀疏的叶子哗啦哗啦地响,似乎是地下冤魂的哀鸣。无痕想不到父母生前死的悲惨,死后也是如此的孤零凄绝。一时心内百感交集,思绪万分。无痕望着三堆荒凉的孤茔,想着几年前曾经是多么温馨幸福的家庭,展眼间烟消云散,家破人亡,如今父母已进九泉之下,与自己已是阴阳两隔,泪水又簌簌而下。四年了,父母的尸骨早已化为野草,而心中的那份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炽热。无痕心想:“此生不报此仇,枉为人子,父母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的。因此暗誓“不杀贼子,誓不为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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