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了,天气一日比一天热燥。这已经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三个劳动节,我觉得有留个纪念的必要了。于是我向江宓借了相机买来胶卷,一大清早就上街逛悠去了。我首先去了什么总督署,据说是全中国保存最完整的前清省级行署。里面没什么人,冷冷清清。高大的树冠遮荫整个庭院,脚下的地有一种与北方不符的潮湿。总督署衙门里,黑暗阴森。木头腐朽的味道萦饶不去,一点点消灭了我的兴致。回到人头攒动的大街,阳光闪耀空气干冽,照得我有些眩晕,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又去了几个所谓景点,我依旧觉得无聊。还不如回去罢,和江宓说会儿话或许会更有趣味。在加州牛肉面馆要了一份面条一大杯可乐,碳水化合物刺激的气体让我感觉很忧伤。一些陈年的东西在心里扑闪扑闪,像夏夜飞舞在西门河中央的一只只萤火虫。玻璃窗外面人群嘈杂,倨傲的楼群投下的阴影不可一世地把街道一分为二,有人孑孓于阴暗里,有人行走在阳光下。这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藩篱,人所无法逾越的。
回到住处,却发现江宓的小店已经关门,人自然是不知所终。我在屋里转悠转悠,越发的无聊。看着外面的阳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外面店铺的轮廓也渐渐模糊,我开始剧烈地想念晓晓。我翻出她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晓晓的服务的确无可挑剔,我花了将近20分钟描述我的位置,她却只用了5分钟就出现在我面前。她淡淡地化了妆,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娉娉袅袅的清纯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学生。“换形象,改走清纯路线啊?”我嬉笑问。
“怎么样,还不错吧!”她扭着腰扬脸问我。
“不错不错,今天大过节的是不是可以考虑降价酬宾啊?”我继续赖着脸问她。
“不,不。现在是营业黄金周,全行业提价50%”
………
很明显我的床不够皮实,整个过程中嘎吱嘎吱数它闹得欢。若是作为背景音乐,又未免太单调了。好在我和晓晓都不是玩情调的人,并不是太在意这个气势上盖过我俩的第三者。我们充分地发挥人类的主观能动性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做出了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晓晓也是疯狂到顶了,打开床头相机自动摄相的镜头,喀嚓喀嚓。末了,我躺在床上,楞楞地望着天花板上呼呼转动的风扇。身边的晓晓忽然说话了:“我……”她顿一会儿,像是在堆积勇气,终于启齿了:“今天晚上我可以留下来么?”
我感觉是听错了,迟疑片刻。
她敏感地问:“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不方便就直说,我随时可以走的。”
“倒不是不方便,只是有些意外。”我想着拒绝是不是太牲口了。
“其实,我也觉得意外。但是进了你的屋子里,这想法就特别强烈。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愿望,能有一间小屋,不要很大,能放一张床一张写字桌一把椅子就够了。写字桌上一沓书报,当然都是些浅薄的生活杂志;而且我也不一定会看,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晚上我可以一个人自在地躺在床上。或者,或者能有个人抱着我,让我听着他的心跳做梦……·”她自我解嘲地笑了一回,似乎自言自语:“可笑吧,真的很可笑!我不过是一个……·”。
“……··”我也默然了。窗外灯影摇曳,我转过身,问:“那么,我可以抱你么?”
她盯着我看了片刻,眼睛亮亮的,仿佛夜里月下挂在叶尖上将坠未坠的露珠。而后,她很温顺地钻进我怀里,蜷在里面。脸枕着我的肩膀,头发散在我脸上,冰凉冰凉。我用手指摩挲她光滑的后背,仿佛一块羊脂香玉。
第二日早上,天刚微微发白,外面的马路还如一条朦胧的灰色带子,晓晓便起来了。她立在窗前,梳头。我也起身,默默地站在她身后。放下木梳,她回头抱住我,脸贴了贴我的脸,然后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啄,退后一步说:“你叫孟也,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说罢转身离去。望着她飘然的身影,我有些迷乱了。说实话,她和江宓真有某些相似。
九点左右达生打过电话来,他的情绪似乎不错。达生在南方一直不断地换工作,直到他做起了“蜘蛛人”,也就是高楼清洁工。从他话语中的激情可以听出他的确非常满意这份工作。他说高空是他最惬意的位置,听耳畔风声呼啸看下面众生如蚁再想想自己独得蓝天白云,然后一寸寸地擦拭自己眼前的灰尘污渍,就有说不出的成就感。我不禁哑然失笑,想起了临走时他的严肃。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依着自己的想象呼吸。
中午我去了城市的另一个对角,在一条胡同里找了一家照相馆。为掩人耳目我戴着墨镜并且把太阳帽的檐子压得低低的。我把胶卷交给老板,一个中年男子,他眼皮往上一撩,漫不经心地说:“带颜色的吧!”我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何必搞这么神秘,这种照片我这里每天都有好多。”他随手拿起一摞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鄙夷地说:“再加20的特殊处理费。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有胆子照相却没量见人。”我已经无话了,我能说什么呢!
这些年来我是越来越木讷越来越沉默了,很少和人去辩解争论什么。别人的讽刺与不逊我都能忍气吞声而且心里没有半点儿不快。若是以前那个好呈口舌之利的我,肯定会回敬那老板一句你他妈的拍毛片还贴海报啊。现在我是没有那个激情了,也算是在大学里几年修炼的收获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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