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条长长的走廊,一端承载着新生,一端承载着死亡。而在生与死之间永远无言而立的是那几把连在一起泛着蓝光的椅子。
2004年的初春,一个晚睡的夜。父亲(老公的父亲)突发脑溢血,摔倒在洗手间的门口。被救护车拉走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各种检查完毕后,吸着氧气昏睡的父亲就被送到了这个长长走廊的一端:高危病房,上了呼吸机后。实施24小时监护。病危通知书我和老公看了以后就偷偷的藏了起来,不让年迈的母亲知晓。而在另一科室做医生的同学告诉老公,父亲的这种情况救过来的可能性非常小。
夜,如此的漫长。老公无数次或急或缓的在我面前走动。无数次的走到病房的门口向里张望。而此刻在泛着蓝光的冰凉的椅子上,我和老公牵手而坐。他的手那么紧的攥着我,我知道此刻他有多么的揪心和难过,也知道他是多么的渴望奇迹出现。我拍拍他的手背:“也许爸爸真的会醒过来,我的感觉一项很准的,你知道的。”无语还罢,听完我的话,我看到老公的泪无声的滑下······他的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前臂里,双手插在乱乱的头发里。
“斐,知道吗?一年前的秋,我也是坐在这里,等待儿子的降临。”我这才注意到走廊的另一端是手术室。也是夜。而当时临产的我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缺氧,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床上的我,担心儿子会因为缺氧而有任何的不健康。但那里的医生是喜悦的,他们见证了太多新生命的诞生。陪着我说话的大夫甚至开着玩笑。听到那嘹亮的哇哇哭声,我知道我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使命,给一个新的小小的生命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是健康的。那瞬间溢满胸膛的喜悦让我忘记了所有的担心和疼痛。我知道我是带着期许走上手术台的。我知道我们等待了好久的就是这个小小的生命——一个延续着我和爱人生命的天使一样的宝贝!
而那时孩子的爷爷,现在躺在病房里人事不醒的老人,也和老公一起坐在这个长椅上等待着孩子的降临。老公说爷爷因为担心流泪了,当看到护士抱着的孙子又笑着哭了。那是喜极而泣的眼泪,是当希望变成现实时幸福的眼泪。我想那一晚在爷爷的心中一定挂着太阳。
我突然更多的明白:面对生与死这大自然的规律,我们都是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束手无策。所不同的是等待生的过程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过程,无论有多么漫长,希望都会给人无穷的力量,结果也是喜悦的。而今天的等待是如此的沉重。我坐在长长的走廊上:心,拼命地压抑着胸口,我想老公和我一样,最担心的就是响在寂籁的走廊上的开门声,从哪里飘出的将会是死神带着父亲灵魂逃走的声音。虽然我知道我们多么的渴望会有父亲苏醒好消息,多么渴望哭着哭着我们可以笑了——尽管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心里无数次的重复着那遥远而飘渺的希望,无数次的默默祈祷我的父亲可以醒来······
那一夜终未有门开启。而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虽然没有落下,但终于有了继续延续的希望······
我想相伴一生的人一定是有心理感应的,否则婆婆也不会对医生护士说尽好话要见父亲一面,她说她听老人说过,有一个古老的办法,当你大声的一遍遍呼唤你的亲人,他漂泊的出窍的灵魂会回到亲人的身体里去,然后复苏。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相信所有的人坚强的心都会被白发苍苍的婆婆眼中的渴求融化。医生竟破例让我搀扶着婆婆走进了严格消毒的病房。
上着呼吸机的父亲是应该是痛苦的,每次呼吸机都会让他的胸口起伏那么的高。我看不确切父亲的脸。我们站在父亲的病床脚头,我感觉得到我搀扶着的婆婆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老张,回来!!”“张**,你回来!!”“点点的爷爷!你回来呀!!”······婆婆再也喊不出来,她已经泣不成声。在场的所有人,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流泪了。那一刻,如果老天可以听得见。我想老天一定会落泪。如果死神听得见。为了伤心欲绝的婆婆,他也应该放了床上的老人。搀着婆婆走出去,她不停的回首那刚刚关起的门。这一关,竟关断了他们今生所有的情缘,也关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
坐在长长走廊的椅子上,婆婆揉着红红的眼:“这死老头子,你要就这么走了,我和你没完!!你咋一句话都不给我留呢!”那一刻我明白什么是——爱人!
父亲还是走了。
空荡荡地走廊上,无语的长椅,见证过太多的大悲与大喜。我想,如果经历过源于生命延续的快乐和源于生命结束的伤悲。我们每个人都会懂得——珍惜生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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