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黄花,桑叶枫树,出门便是天涯路。了无痕自己孤身一人,衣衫褴褛,肩上背着一麻布袋当粮食的莲子米,像一个乞丐一样凄凄惶惶的上路了。一路上小鸟依旧啼叫,花儿依旧娇艳。可是无痕心境全变了,鸟儿并不能让自己快乐,花儿也不能令自己舒畅,心中只一味的记挂着仇恨,一心想学艺报仇。可是无痕并没有知道少林寺在何方,只一味捡远离家乡的小道奔去。一路上说不尽的饥餐渴饮,卧月眠花,披星带月的走了六天六夜。布袋里的莲子米渐渐吃的尽了。因为无痕不敢走平川大道,怕被仇家追杀,只捡小路走,走着走着,不期迷了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蒙着头走,走进深山野岭去了。周围但见千山万壑,古树参天,溪涧潺缓,幽花摆锦,野草荒茂。重重藤萝绕枯树,叠叠峰峦高入云。鸦啼雁叫,猴跃猿攀。往来尽是鸟虫兽怪,真个人迹罕至,飞尘不到。无痕心中害怕,看看日将西坠,森林里越发显的阴森,令无痕不禁毛骨悚然起来。此时袋中的莲子米也吃尽了,又饥又渴,在这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远无邻村近不附郭,没得个地方讨饭吃。森林郁郁葱葱,却无一棵果子树,此时的无痕饥的两腿发软,眼冒金星。忽然听到涓涓的溪水声,喜出望外,忙沿着溪水声寻去,但见一条小溪,水清澈见底。无痕似见了命根一般,忙掬起溪水猛喝一顿,水清凉甘冽,顿觉舒爽许多,一切疲劳都被这清凉冲走了。这几天无痕匆忙赶路,也无暇浆洗衣服,满身腌渍气味,甚是难受。此时的溪水如此清冽,了无痕疾忙把自己脱个精光,下去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顺便把衣服也洗干净,扭干放在石头上晾,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回想到自己的遭遇,满心凄楚,泪水又潸潸而下。天渐渐变暗了,无痕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岭中迷了路,又饥又饿,正不知所措,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住如此的恐慌与无助,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四周一片静寂,将入夜的森林更加显得阴森可惧,峰峦树影也渐渐的显出它的狰狞来。无痕独坐良久,忽然听到沙沙的声响,倏尔一股狂风吹来。俗话说‘龙生水起,虎来兴风’。从那丛林中跳出一只斑斓猛虎,倏地扑向了无痕。了无痕猛然一见,脚底下荡走了三魂,顶门上飞散了七魄,忙的撒腿就跑,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无痕心想:“完了,完了,今番一定葬身虎口矣。”眼看得赶上,忽然听到背后猛虎惨叫一声,像遭受什么侵害一样。无痕悚然回望,只见一个猎人举起一柄钢叉,奋力的向猛虎肚子刺去。那猛虎负痛发怒,大声的咆哮着,果真地动山摇。那受伤的猛虎奋力跃向猎人,张牙舞爪,试图把猎人一口吞了。只见那猎人公然不惧,紧紧的握住钢叉。那猛虎一跃,似有半丈多高的扑向猎人,那猎人更不松手,就势挑起猛虎的肚子往地下一掼,掼的头脑粉碎,血流满地,已一命吁呼了。可怜兽中之王,不敌猎人一招。看那猎人,气不连喘,面不改色,真个是条好汉。但见那人生得虎背熊腰,鼻直口方,真个气宁轩昂,堂堂一表,凛凛一躯。你看他头带节竹帽,身穿锦罗衣,腰系狮蛮带,手执柄钢叉,背插强矣硬弓,脚缚钢刃尖刀,足踏一双麂皮靴,目似流星,声如巨钟,果真是个杀虎的好男子。那男子杀死了老虎,抖抖衣服,三步并两步跨到惊魂未定的无痕面前,朗声说道:“小家伙,你不要怕我,我不是坏人,我是这山上的猎户。怎么这荒山野岭你独自一个人行走呢?你叫啥名字,你家住在哪里,你家人呢?”不说家与家人犹可,说到家与家人,了无痕眼泪又簌簌而下。猎户不知何因,见无痕热泪直淌,以为无痕父母遭了狼虫,忙问:“怎么了?是不是爸妈被老虎吃了?”了无痕痛苦的摇头,半晌哽咽无语。猎户见在此荒山野岭中,他独自一个人衣衫褴褛,未语先凝噎,心中想到此孩子一定有许多的苦楚,只是不便说出。猎户观此孩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越发令人痛惜,心生怜悯之情。乃对孩子谆谆而导。了无痕好半晌方才止住哽咽,对猎户说出自己的身世,以及这几天的逃亡生活。无痕本想去拜师学艺,以报深仇,不承望迷路入深山,差点葬身虎口。对猎户救命之恩谢之不迭。也不知今后会在何处安生,心中一片怅惘。无痕说到辛酸处,猎户的眼睛也湿润了。正是:
少年丧父诚悲伤,天涯逃亡更怆情。
任是泥人应垂泪,从教铁汉也心酸。
猎户情不自禁的把无痕揽入怀中,心内想:“多么可怜的孩子。”用手抚摸着无痕的头,眼里充满了无限爱意,说道:“孩子,别难过了,我们走吧。跟我回家去,明天再作区处。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今晚我们剥了老虎与你同吃,好不好?也让你尝尝老虎的滋味。”了无痕点点头,赶忙找衣服穿了,与猎人走。那猎人走到死虎跟前,用手掂量掂量老虎,一把抓住老虎的腰,猛然用手一摔,把老虎扛在肩上。三四百斤的老虎被他扛在肩上,毫不费力,上山下岭,如履平地。了无痕拿着猎人的柄钢叉,随后而行,迤逦的走过几座山坡,忽见一座庄院。但见古树参天,漫路荒藤,翠竹绿依依,草掩篱笆院。院内山禽嘶叫野鸟啼,恶犬声嘹亮。猎户到了门口,将虎掷下,大声道:“小的们何在?”只见院内走出三四个家僮,皆是山恶人善之辈。上前拖拖拉拉,把那只虎扛将进去。猎人吩咐道:“赶早剥了,安排将来待客。”说完对无痕道:“孩子,跟我来。”了无痕与猎人到了家中,果真与自己家里别有一番情趣,简直是截然不同了。但见参天大木作柱子,黄竹围作墙,蔓草盖作瓦,枯藤编做席,燃着松油枝。左边的墙上挂着一把把强弓硬弩,右边的墙上挂满了鹿茸,犀角,虎皮,熊掌等物。真个处处呈现山气象,点点显就猎人家。了无痕犹自观之不足,样样好奇,东张西望的。猎人道:“孩子,坐下来吧,不要客气,一切就当家里一样。”无痕在一张树头橙子坐下。少顷,家僮摆了一桌子野果来。真个龙眼肉多,枇杷清甜,枣子粉脆,石榴红绽又美又甜,葡萄圆紫酸甜可口。猎人道:“无痕,胡乱用些果子吧,一会老虎肉熟了,咱们再进晚餐。”无痕也不客气,就手抓起果子吃将起来。因为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肚子着实饿的厉害,真个吃石榴不吐核,枣子囫囵吞。不一会子功夫,便把那些果子扫了个七零八落。猎户看着微微的笑。少顷家僮来报:“主公,晚饭准备好了,请主公用餐。”猎户站起来对无痕道:“好了,老虎肉熟了,咱们吃去吧。刚才它想吃你,现在你轮到你吃它了,一定要狠狠的嘬它一顿方解心头之恨。”无痕嘿嘿的笑,兴高采烈的跟着猎户去了。
无痕虽然生在富贵殷家之家,自小不缺少吃的,一日三餐,鸡鸭鱼肉也断乎少不了,然何曾见过山野之家如此丰盛的晚餐。家僮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野味,一大盘烂熟虎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蟒蛇汤鲜甜可口,清炖东亚鼠,红焖白面狸,木耳煲野兔,滑炒藤菜叶,果然碗碗山精,盘盘野味。真个官家少有,农家绝无。无痕看到口水直流涎。少顷,归坐。猎户父母,浑家,孩子并十来个家僮围了满满一桌子。猎户人家都是吃惯肉类的,挟起蟒蛇肉就咬,抄起老虎腿就撕,个个吃得满嘴油滑。无痕因为肚饿,实也不客气。挟起老虎肉猛啃,真个与他有仇,抓起狐狸腿就咬,好似前世冤家,成捆藤菜叶往嘴里送,真个狼吞虎咽,似风卷残云。霎时间杯盘狼藉,骨头满地,一盘盘肉见了底也。山野之家,甚是爽利,连吃饭也不拖沓。少顷饭毕,众皆不散,都在闲话家常。席间自然说起今日遇虎之事,众皆为无痕捏了一把汗。无痕自己想来还心有余悸,对猎户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对定军山叩头谢道:“恩公在上,请受无痕一拜。活命之恩,永生难忘,今世不能报答,来生衍草结环,做牛做马定当报答。”定军山忙阻止道:“些须小事,不必挂齿,举手之劳,何德何能,敢望报恩。不必把此事挂在心头上。何况你为我们寻觅一头肥虎,增添一张虎皮,我还未谢你呢。”说完朗声大笑。内中一个家僮道:“小官人,今天多亏了你,我们才有一顿虎肉吃,我正要多谢你呢。”说完哈哈大笑。无痕也憨皮的笑笑。定军山之父定俊彪道:“虽然如此,可是今天也忒危险了。小孩子家,下次切莫一个人在深山野岭中行走,那些地方常有大虫出没,遇着就没有命了。”定俊彪还为无痕的遭遇而后怕。心想一个孩子缘何到那渺无人烟的地方去呢?遂对无痕道:“孩子,你缘何一个人在此荒山野岭中行走呢?你到这里干什么?你家人呢?”
提起往事,无痕眼泪欲零,却强忍泪珠道:“我没有了爸妈,姐姐也被强盗抢走了,死活不知。我孤身一人逃走,我要学艺,为家人报仇。”众皆骇然,忙问怎的。无痕道:“我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自来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几天前的一个下午,当我从外面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伙歹人,手里全拿着兵器,好似要打架一般,还抬着一顶小轿。我正纳闷,不知为何。待我走到家门口一看,我家房子被烧了,父母与家人全被杀害,姐姐也不见了,一定被他们抢走了,后来~~~”无痕说到此处,哽咽不已,泪流满面,已是说不下去了。郑俊彪听着,这样一个铁汉也禁不住心酸,望着无痕这个可怜的孩子,满心关怜。虽有千言万语,可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说。众人也都陪着掉泪,满心唏嘘,却不知如何去安慰这个失去亲人与家园的孩子。时光好一阵沉寂,只听见无痕那充满愤怒,刚毅,坚强不屈的小男子汉无言的抽泣声。良久,无痕方渐渐的止住。内中一个家僮问道:“孩子,你如何到达这里的呢?他们是些什么样人?他们不追杀你吗?”无痕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何杀我全家。但有三个,似乎就是元宵节哪晚调戏我姐姐的,另有四个很凶恶,一个秃头,一个独眼,一个脸黑,一个满脸络胡子,这几个人我死也会记得的,还有许多他们的下手。他们杀了我爸妈,还踅回来,欲把我也杀了。幸亏荆棘林中救了我,我逃到荷塘中,才算捡回一条命。我想要找师傅学艺报仇,可是我不知道该到那里去。我走迷了路,要不是军哥,我早葬身虎口矣……”定俊彪道:“那你今后作何打算?”无痕道:“救命之恩,永不相忘,本当竭力图报,只是杀父之仇刻骨铭心。无痕不惜小命,欲踏遍天涯海角,寻师学艺,以报杀父之仇。”
郑俊彪年轻时曾是锦衣卫长,御林军教头,武艺非常了得。一条棍使的神出鬼没,百十人近他不得,是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后因与东宫娘娘发生恋情,被皇上发觉,普天下追杀。郑俊彪不得已逃隐江湖,做了一个猎户。光阴荏苒,眨眼间到现在已二十多年矣。郑俊彪本来好为人师,听无痕如此之说,动了恻隐之心,又见无痕生得清秀机灵,是块可造之材,欲收他为弟子,授平生所学,也好让他把自己潜心研究的一套郑氏拳法发扬光大。于是对无痕道:“老夫虽是山野之人,年轻时也曾是皇家锦衣卫,也算好汉一条,在江湖中也彼有名望。虽然过了二十多年的山野生活,然武艺也未曾忘记,大抵也教得起你。我愿收你为徒,传授平生本事,未知你意下如何?”家僮闻如此般好事,都忙道:“难得主公如此垂青,实乃三生有幸,孩子,还不快快拜见师父。”无痕纳头便拜道:“能得师父厚爱,无痕实乃三生之幸。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无痕正式拜郑俊彪为师。郑俊彪也当众宣布收无痕为徒,传授平生所学,无痕也在师父指点下从此潜修技艺。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4-27 21:18:2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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