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在北京砌墙的弟弟

亲爱的弟弟，瘦弱的弟弟，在北京砌墙的弟弟

你说今天你的手指被砖头挤破了

你说很疼，但你又说不要紧，很快就会好

我知道你又不会去看医生

这是一年后的北京，弟弟

一年前你十八岁，生平第一次坐火车

母亲在车窗外挥手

你幼稚而刚毅的眸子里写满了新奇和莫名的恐惧

是的，你是个小男子汉，走出了穷乡僻壤

像有志、大伟、小伟和红兵一样

在遥远的异地用力气挣钱，回来后孝敬父母，娶妻生子

弟弟，你跟他们一样，没有宏图大志，这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去过北京，弟弟

但我能想像北京有什么

蚂蚁一样多的轿车、飞机、地铁、立交桥、游乐场……

这些离你都很远，弟弟，我知道

我知道夜晚那些艳丽的霓虹灯和广告牌会将你深深吸引

我知道你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迷路

我知道城市里有太多鄙夷的冷眼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会偷偷看街上漂亮的女人

而当她们转过头来看你，你一定会低下头去，羞愧地盯着自己沾满石灰浆的裤脚

弟弟，想到这里我就想哭

这个春天你做梦吗，弟弟

在梦里心情地看那些漂亮女人吧

弟弟，你说大伟哥死了，从十楼掉下来，一声不吱就死了

你说你想杀人，却又不知道该去杀谁

小伟被他爸妈叫回来了，捧着大伟的命换来的那三万块钱

他要结婚了，媳妇是邻村的小艳，脸上有雀斑的那个

小伟说，她脸上的雀斑让人觉得亲切

弟弟，我好想叫你回来

叫你回来呵，一家人守着贫寒的屋宇

可是弟弟，除了那幢破屋，几亩薄地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属于你

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属于过你

弟弟，今天我仿佛与你同在北京

你的痛也痛在我的手上

弟弟，你是否也曾深深感到：

在美丽的北京，我们活着，犹如死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