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冬只拥有梅花的。然而,梅花这种光秃秃的枝条间或红或黄或白,坚强地凌寒独自怒放清香的景致在我家是看不到的——我们不会侍弄花草,更别说腊梅了!
在一个普通的冬日,我漫不经心地推开客厅的门——这扇因年月稍长而变得有些暗淡、斑驳的房门时,看见在微冷的寒气里,客厅正中花盆里那株杜鹃已悄然开放了!粉红的花苞小心翼翼地展开,淡雅的妩媚映满了房间,给萧瑟的冬增添了许多温暖的色彩。我的心灵顿时被这种温暖的色彩打开来,激动和颤栗促使我重新打量这放置了很久而没有给过注视的杜鹃。
自从去年冬天得了这盆花,对它,一直是漫不经心的。印象中从来没给它捉过虫、施过肥、换过盆。犹记得在单位里初见它,双手猛使劲端起,却险些跌倒。原来盆中依偎着花根的并非泥土,而是松枝。它是这样轻的,一只手便可轻松托着。它初来我家的时候,正是繁花似锦的好时光。女儿自然对它喜爱非常,每天无数次给它浇水:专门找来一个饮料瓶子,瓶盖上用针刺了许多小洞,以便于给叶子洒水清洗。所以刚来的那段时间,它每天都是新鲜的,如刚摘下的水果,如刚出水的芙蓉,美丽着,绽放着。到了春末,花渐渐地谢光了。我们似乎也忘记了它的存在。连续几天都记不起要给它浇一次水来。
直到现在,当外面还涌动着阴郁的寒流,当冷冽透骨的空气仍旧包裹着我们的心灵和身体,当窗外厚厚的积雪未消,杜鹃花却摇曳着沉静绽放了!这开放如此真实地到达我的血液和灵魂:谁说冬天没有希望了呢?这鲜艳而深刻的光芒,难道不是在告诉我生命的顽强么?我不禁为过去自己常有的悲天忧人脸红起来。我曾经绝望地封闭自己,曾经娇弱地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我也曾经轻率地想要放弃生活的希望与勇气,但是,当我看到这被我们冷落了一年的杜鹃依然顽强地绽放给我们全部的笑脸,当这一声绽放把沉浸在悲伤里的我唤醒,我情不自禁要为它的真切而流泪感动起来。它的枝条是褐黄色的,触来并不柔软,坚硬的很。但用力一弯,它便断了下来,看似坚硬的包裹里却是脆弱的本质。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干枯的枝条如何输送养分给绿叶和花草的?若没有鲜嫩的叶子和怒放的花朵,简直你看不出它与其他冬眠的树木有什么区别!冬天的花草树木,根本就看不出它们的生命力来,它们外表看来一样的萧瑟。我小心地掰下一根杜鹃的小枝,细细地观察枝条,发现有浓郁的绿藏在褐黄色里面!褐黄色的仅仅是它的外表,它的内里是那样的葱绿的啊!我又努力回想它夏天的样子,却怎样也回忆不起它的枝条的颜色——它已被忽略很久了!若不是这次它突然的绽放,恐怕要被我们一直忽略下去——尽管它是我家唯一的一盆花。
我家也曾养过几次花的:并蒂莲、韭菜莲、千头菊、黄菊、水仙……都是在枝繁叶茂、花簇似锦时搬了来,枯干时连盆也一起丢弃了。所以,每次母亲送花给我,总念叨着:“这花在你家只一季的,只可惜了这花盆。”然而,这盆杜鹃,自来后一直鲜活,受尽冷落依旧顽强地活着,难道这不能算是一种深刻、真切的生命呼唤么?它是怎样一点一滴地聚敛着几天一次的浇灌,怎样地痛苦挣扎、在艰苦里活了过来,开放出令人侧目的绚丽光彩来的啊!
由此,我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许许多多和我相似的人来。一丁点儿的挫折便言绝望,稍有泥泞便诉坎坷,放大自己的苦痛,夸张所谓的艰辛,却忘记了有种叫坚强的信念。我们若和杜鹃一样,寂寞时忍受住忧伤、冷落、甚至误解的痛楚,赶走哪怕一声的哀叹,聚敛每一份关爱,那么,无论这跋涉的路多么漫长,无论这漫长里有着怎样的迷雾,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开放出成熟、优雅、丰盈的小花来的吧。
耳畔,花开的声音沙沙传来:生命,不言放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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