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峰乡里的猫王（第一节）

——毛四

一，

沿着川北迤俪的古蜀道继续往北走，逐渐来到关下。这是冷兵器时代保全一个小国的重要屏障。在气候知识没能系统地发展起来的从前，这里应该就是盆地的北缘。

小镇上制作一种非常好吃的菜肴，叫做“剑门豆腐”。将钢铁般坚硬的关口，悬崖壁立的地势，从前的连年战乱，人民的流离失所与这软不溜溜爽口的豆腐相联系起来，多少让人感到有一点滑稽。这样的豆腐其它地方做不出来，似乎它就只相中了这里，千百年来就只扎根于斯。这更让人感到不可理解。这四个字并不表示那豆腐的品质，只单纯表示它的产地，这是可以肯定的。

在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关上向外望。一片莽荡。断续的山峦后面埋不下伏兵，藏不住锐气。守关的人在几十里以外就可清楚看见对方的举动，预先做出准备。等对方穷尽体力，爬上陡坡，十个人一排地前来攻打城墙。而其余的攻击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一个个摔得残胳膊断腿。听到这些，我们就能形象地了解什么叫做固若金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即便如此，守城的将士也不可以麻痹的。金钟罩铁布衫还有练门。行于水者惧于火，无畏火者惧于水。这样的要塞惧人。吕子明白衣渡江的得手就是前车。

雄关的门，关住了关外，也锁住了关内。

摩天岭上兵刃撞击的第一声响，刘蝉焚舆的第一下火光，彻底惊醒了小镇上的豆腐师傅们，他们更加坚信这豆腐名字取得好了。随着逐步的统一，关是可以随意通行了。往来的商贾能为这里带来繁荣气象。他们会记住这和平安逸的剑门豆腐，进而在旅途中四处传扬。让整个南北方都知道：在某一个必经的关口，有一样叫做“剑门豆腐”的菜肴非常好！

摩天岭会不会成为另外一条出川的要道而让当地人分一部分好处去。这想法在当时人们心里可能不会出现。除了栈道，这是北向出川唯一的路了！什么叫唯一？就是仅仅，只！摩天岭那么高，山连着山，推下的土往哪搁呀！愚公？那是假的！

豆腐师傅们继续忙碌了一千年，也为他们的豆腐骄傲了一千年。

人们不经意的灵光一闪，不幸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竟慢慢变成了现实。

愚公们没有手抬肩扛地将山削平，而是在摩天岭附近打出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隧道。火车嗷嗷叫着，带着商旅和货物进出。铁路附近随后修筑的高速公路，更是彻底将雄关和豆腐甩进了角落！已不复存在了的关门再次关上。喧哗了几千年的剑南古蜀道将尘埃慢慢落下，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独峰乡并不位于被抛弃的这一段！

让我们离开这古老的关隘，离开这让人伤感的地方！走出关口北进，继续追寻蜀道当初的繁华吧！因为豆腐师傅们大多可能也已离去，去到外地继续做那味道业已不同的“剑门豆腐”了啊！

汽车一路之字形下山，很小心，贼模贼样的。在关外的旷野里行进时，感到后背冷飕飕的。似乎远远的关上，有一些盔甲下面的警惕的眼睛正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让我这个势利小人不寒而栗，让我这样不能始终如一坚持自我的逃兵，最大限度地受到良心的折磨！

我把眼睛转到正前方，摔飞思绪，尽量寻找已经出来了的感觉。汽车在河谷地带的平坝间轻松行进，道路分了叉。眼前再也找不到确切的古蜀道了。或者说，每条路都是古蜀道……

天！

唐朝有一位女皇帝就是从这样的坝里走出去的！

今日工矿业的发达不能代表昔日农村的富庶。酷暑苦寒之地的干燥的风，让人的头发如枯草般的结在一起——还好，女皇帝当初进宫早！

汽车进了市里，街道上灰尘好大。城市周遭黑黝黝的，一色的石质山。这是矿物质含量丰富造成的。名副其实的矿泉水这里也产，而且品牌不少。坐上小面的，我向独峰乡行去。

开车的司机是女的。二十左右，花样年华。看我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像个本分人。也带着几大包还算像样的行李，这才答应送我去。而我也估计真要打我的注意，动起手来她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司机一边给谁打着电话，说到“哦，你也在独峰乡啊”时，那做作的惊喜状是很能让我识趣的！

是到矿上吗？

不是……

哦——

去老同学那——十年不见了！

他是——

在独峰乡小学……

美女不说话了，只专心地开着车。

路越来越危险。左边是高入云汉的山崖，右边是泛着浅绿色波纹的河谷。前面随时有巨石当道，石头的周围散布着一点泥土和众多的碎石片。这种随时出现的高空坠物让我心里紧张百倍！某种感觉又出来了！我祈祷着那位看不见的巨人，暂时休息一下不要走动——等我们过去了再说！

车绕着大水库飞驰。不用再担心坠物了，可右边的悬崖又让人触目惊心。一辆小货车的右前轮已经出了路面，悬空在崖上。车门大开着，司机跑得不见人影。在这没人烟的地方，这样的上不得下不去，着实不如我后来看到的那辆已经生满铁锈的大货车来得爽快。四轮朝天地倒扣在几百米深的沟谷底下，连一个反光镜也休想再拿回来！

整整三个小时已让我疲惫不堪。见到老同学时我已呆若木鸡。美女还要连夜回去，她的家不在这儿！浪漫和安全在这儿没有任何意义，生存的本能已将它们取而代之了。我回过头看了一下这女子，一刹那似乎明白了，历史上的这里为什会出女皇帝！

司机上车前对我笑笑，温柔而有礼貌。“越温柔越是对我的虚弱的嘲笑吧！”我懊恼地想……

（第一节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