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碎了眼镜,一只镜片裂了难看的缝隙,把看到的世界一分为二,另一只碎的七零八落,剩下的镜框完好如初,安静的躺在窗台上,孤孤单单,窗台好久没收拾了,落了层厚厚的灰尘,模糊起来了呢,哪里都似蒙了一层雾,操场上奔跑的年轻的身体,教学楼前进进出出的学生,两排郁郁葱葱的白杨树,啊,还有门后那张珍珠画的范小萱的画像。
果真不错,这样不真切的世界,如同罩了一层白纱,眼睛在白纱后,恍恍惚惚,影影绰绰,这是个矫情的比喻呢,安吉拉想,幸亏没讲出来的,要不然珍珠会踹她一脚,继而用不屑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荡,扫荡?哈哈,更不符了啊。
珍珠在睡觉,盖着两床被子,一些头发从被子里钻出来活像个女鬼,安吉拉玩大话升了一级后关掉电脑,还隐隐约约的听到她细小的呼噜声。
可爱的珍珠公主会打呼噜啊,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红色的萤光笔写在宿舍日记里,用左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体,不用担心珍珠找到她头上来了。
下楼去提水,走的格外小心,因为没有眼镜所以是一级一级数着往下走的,十一,十二,十三,好了,平安无事,遇到了好几个熟人,不敢乱打招呼,都是人家远远的就叫她的名字。
三班的一个女生说,吉拉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好漂亮的。
安吉拉浅笑,揉了揉眼睛,不太习惯的往水房走,始终是雾蒙蒙的一片,褐色头发软软的趴在额头,掠过眼睫毛,于是眼睛很难道。
似乎是丁小木,他好像是刚打完球回来的,穿着一件白色运动衫,神清气爽的,这些当然也是极其模糊的,安吉拉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好半天,确定那个离自己三米远的人就是丁小木。
丁小木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挡住了面前细碎的阳光,他咧着嘴笑,安吉拉看到一口好看的白牙齿。
我帮你提水。
哦。
没回过神来,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水桶往水房冲去,真的是冲呢,快速的闪过两三个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水房的门口。
安吉拉想,怎么他那么高的个子,这样在一群人中穿梭一点都不笨拙呢?她刚刚在他靠近时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安吉拉不知道,连丁小木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挺好闻的。
珍珠说,丁小木是适合安吉拉的男生,要知道在中国这么稠密的人口中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有多么困难,这是珍珠的原话,她讲的时候安吉拉不过是微微点头,继而大笑,宿舍的姐妹惊吓的跳到一边,真是有点受不了她的神经质。
眼睛被不安分的刘海折磨的越发难过起来,仰起头,手指抚摸眼皮,看到,模糊的天空,浅蓝透亮,一抹两抹白色,空气中喧嚣漫延。
这样的仰望时,原来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呢。
安吉拉突然发觉爱上了所到之处的模糊,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这么矫情起来了呢?打碎了眼镜开始?
天空,安吉拉咧嘴傻笑,眼前氤氲成了一片。
“天空,哎呀,不好说哦,像一个大大的玻璃缸,太阳出来时会有一种透亮的蓝,浅浅的,很远又很近,会折射漂亮的光,还悬浮着棉花糖呢,呵呵,就是我给你吃的白色棉花糖。”
天空?十岁之后再也没吃过棉花糖了。
丁小木再一次挡在她面前,弯曲食指敲了她的头。
走吧,发什么呆啊。
想吃棉花糖。
棉花糖?好傻,丁小木笑,真的好傻呢。
(二)
丁小木是穿灰白棉衬衫,眼睛像安静流水的男生,手掌宽厚,肩膀宽阔,头发带着一种浅浅的棕色,干干净净的,用海飞丝洗发水,走路很快,步伐之间的距离大,穿一双棕色帆布鞋,斜挎一个黑色书包,书包的状态通常是“半饱”,不会讲话,因此得罪过不少女生,牙齿是极好看的,成绩偏下,字迹很丑。
一米八,喜欢踢足球。
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他本人否认是体香。
丁小木怎么会和安吉拉在一起呢?谁知道?反正安吉拉觉得自己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
“看你又呆又傻的模样,没我怎么行呢?”
她抚抚眼镜,手插在口袋里,冰冰凉凉的怎么都捂不热,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有点脏的白球鞋,齐肩的头发遮住白的脸颊。
“好不好呢?”
“什么?”心不在焉,这使得丁小木有些气馁,这样木讷的女生,偏偏给自己碰到,要命!
“我们在一起好了”
抬头,丁小木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粉色的可爱发夹下是光洁的额头,面无表情?是的,没有害羞,没有恼怒,空气里的不安分来回穿梭,一只两只的飞鸟扑扇着翅膀,丁小木这时体会到两个字——尴尬。
安吉拉从来不是会害羞的女生,不文静,也不闹,亦不幽默,更不漂亮,如丁小木所说,呆呆傻傻,木讷。
“我们在一起好了”
她伸出左手掂起脚碰了碰他的头,真的好高,居然只到他的肩膀,不过那样的肩膀靠起来一定不错的,安吉拉想,果然又傻傻的笑了。
“哦”
是这样吗?这么简单,然后自己便成了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珍珠骂她没大脑,一点都不懂得钓男生胃口,事实上都嫉妒的要死,因为丁小木,真的是不错呢。
丁小木会给她买大堆的零食,丁小木会在拥挤的食堂把饭第一时间送到她面前,丁小木会在她胃痛的死去活来时买止痛药给她,丁小木会帮她赶走对着她呲牙咧嘴的野狗,丁小木会让她帮她补习物理,丁小木会让她在操场边为他加油。
丁小木喜欢弯曲食指敲她的头,这是安吉拉和丁小木在一起的日子。
十七岁时丁小木的左手腕戴了一根红色和黑色交织起来的绳子,丑丑的,有点褪色。
安吉拉编的吧,安吉拉用了一天的时间来编那个小玩意儿,不过是编着玩玩,可丁小木戴在手上就再也没摘下了。
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就这样真的在一起,安吉拉觉得连时间都变得格外小心起来。
稚嫩的感情干净到能掐出水来,可终究只是一个过程而已,像夏天到秋天的转变,会忽然苍白,辗碎的时光碎片留在眼睛里。
一个过程,是真的吗?安吉拉发出疑问,关于天空的回忆,是不是只是一个过程呢?又或者,那个人本来就没有存在过?
安吉拉会试着让自己相信,遗忘了十岁以前棉花糖的味道。
她问丁小木,你知道天空是什么样子的吗?
丁小木只是抬了抬头,用手指了指上面,你看啊,就是那个样子。
安吉拉的视线缓缓向上移动,看到的又是模糊的世界,模糊的一片蓝,太阳强烈的光刺的眼睛生生的疼痛起来。
(三)
过了一个星期没有眼镜的生活,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宿舍里的水都是珍珠和其他姐妹轮流提的,还好坐在第二排的中间,上课的时候看不清楚的地方会借同桌的笔记看,后来,丁小木要带她去配两只新的镜片,拒绝了。
自己是没什么的,倒是珍珠,因为之前宿舍的水都是安吉拉提的。
为什么要拒绝配上镜片呢?安吉拉抬头的时候突然觉得还是模糊一点好。
丁小木照例骂了她傻,放学和一大群男生在操场踢球,向台阶上坐着吃冰澌淋的安吉拉挥手,她竟然没有看到。
一帮人大笑,丁小木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真不给面子。
呵呵,她咧嘴,总是这样的。
珍珠的表妹转学来了安吉拉的学校,珍珠的表妹有好怪的名字,孔若愚,大智若愚。
孔若愚是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丫头,头发碎碎的短短的,左耳有五个耳洞,掩藏的很好,瘦瘦的,爱笑,眼睛会笑成弯弯的月亮。
一张脸精致的像洋娃娃,只比珍珠小五个月,大智若愚还真是大智若愚呢,除了那张脸,孔若愚和安吉拉是无比相似的,脑袋反应迟钝,木讷,傻笑,宿舍里的姐妹都很喜欢。
珍珠说她左耳的五个耳洞是为帅哥男友打的,原因是他说五这个数字好。
世界上又有这样的女生,大智若愚果然不假。
孔若愚喜欢吃糖,棒棒糖,棉花糖,安吉拉看着她坐在珍珠床边吃糖的样子,觉得恍恍惚惚。
原来,当现实和回忆重叠时,还是能造成假像的,原来以为早就模糊的东西也会在一瞬间清晰无比,吉拉的胃就在这个时候痛了起来,她看到的孔若愚荡着双腿,手指快速的转动着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头微微的倾斜。
她吃糖的时候总会把头微微的倾斜。
童年的灰旧阁楼,十一级的楼梯,第三个阶梯,手的温度,耳边响过的鸟的叫声,关于天空的比喻,脏了的抱抱熊,到现在都不知是什么颜色。
她捂住腹部,看着一脸茫然的孔若愚使劲的笑,有一些重影出现。
安吉拉吃过两毛钱一只的棒棒糖,苹果桔子两种味道,有一只手帮她剥开糖纸,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她的嘴里。
过去……
她的大脑来回的转着这两个字,过去……
过去真的是一场迅疾的风。
姐姐,你不舒服吗?
吉拉睁眼,孔若愚,珍珠围在她的旁边,胃好像在不断的扭曲着,落下大滴的汗。
什么都没有了,黑暗黑暗。
安吉拉迷迷糊糊的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深的洞,然后便是前所未有的恐惧,突然来袭。
(四)
丁小木送来了止痛药,因他不知道胃痛的时候到底什么药最好,所以干脆一点便选了止痛药。
这一定不能多吃,会产生依赖性的。
安吉拉心里好笑,丁小木是粗枝大叶男生中的粗枝大叶,关心是有的,也有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可这样细心的话却极少说,她于是当下决定作弄作弄他。
你是说我和你吗?
停顿片刻,他的声音穿越耳膜,胡说些什么?
丁小木在白杨树斑驳影子里的脸格外的不真实,只有一双安静流水的眼睛,安吉拉看到,开始冻结。
事实上,他现在的这个样子比往常要来的帅一些,冻结的眼睛,让安吉拉知道,原来可以让人的形像这么完全的转变。
他是这么在意着的。
呵呵,安吉拉第一次跳起来主动敲了他的头,弯曲食指,轻轻的。
丁小木脸部的肌肉放松,他揉乱了她的一头发丝,抱怨着说,物理又考砸了,你不是一个好老师。
是你太笨了呢。
是你呆啊。
什么跟什么嘛。
安吉拉把止痛药揣在口袋里,微微的皱了眉,物理,怎么在自己看来那么简单易懂的小儿科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本天书呢?决定好好的帮他补补,月考一定得把分数冲上去的。
啊,我要去踢球了。
吉拉才刚刚回过神,他已经跑得很远了,和几个同班的男生勾肩搭背的往操场走,一米八的个头显得鹤立鸡群。
可是就是不显得笨拙呢,踢球的时候反而越发的灵活。
丁小木总归是不一样的。
有姐妹在宿舍的窗口叫她,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些,花痴。
吉拉,你快来看看啊,错过就可惜了。
好像在廉价大甩卖,安吉拉无奈的翻眼,挥了挥手往宿舍走去。世上真的有注定这回事吗?或许仅仅是错觉,不过是影像重叠,一些东西摇摇晃晃的掠过大脑,安吉拉在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和赞叹中又呆滞起来,手指莫名的颤了下。
她看到孔若愚在傻傻的笑着,一张照片就握在她的手里,像宝贝一般。
珍珠她们热烈的的讨论着。
你男朋友好帅的。
酒窝真好看。
怎么比丁小木还高吗?
……
她看到那个男孩子,他笑的灿烂,宠溺的把孔若愚圈在自己的怀里,穿一件白色毛衣,头发黑的耀眼,是单眼皮吗?
男生有的好看的单眼皮。
安吉拉确定自己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可又那般熟悉,她忆起那清脆的鸟叫,那是男孩撅起嘴巴吹的口哨声,她的左手被他的右手拥抱,他特有的脚步声。
我是真的没见过他的,安吉拉颓然的想。
那么现在他又在哪里?他是不是他,安吉拉听到珍珠又大声的叫道。
嗨,他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五)
孔若愚的男朋友来看她,就在校门口。
他骑着一辆银灰色的单车,在天空下朝着孔若愚使劲的招手,安吉拉看到他的手指修长,白衬衫在阳光里格外的耀眼。
她只要走出一步,只要一步就可以叫他看见她的样子,可她现在是以一种“偷窥者“的姿态和珍珠躲在墙角。
“若愚这丫头真有福气”
珍珠的眉毛向上挑挑,握着安吉拉的手用力的捏了捏,没有回应。
“哎,你在想什么?”
安吉拉只看到他们灿烂的笑脸,男孩轻轻的拍了拍若愚的头,嘴唇微微的动。
开始想起那只手的温度,她居然又傻傻了笑了起来。
忘记真的没有关系吗?吉拉抬起头想,那些在黑暗中带着色彩的东西,天空,天空下,它们是带着色彩的唯一。
杜安歌。
忽然叫出声,声音不高不低沉浮在空气中,杜,安,歌,我真的险些要忘记。
杜安歌的目光穿过孔若愚到了她的身边,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目光的轻抚,干净的,像是什么轻薄的东西缓慢降落,然后停止。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的停止,继而却又微笑着消失。
孔若愚觉得这是两个姐姐开的玩笑,她的面孔微红,居然还跺了跺脚,可爱极了。
你发什么神经。
珍珠抱怨,呆呆傻傻的安吉拉居然就这样开了个玩笑。
他原来真的是忘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眼神让吉拉知道,注定的相见只不过是要提醒她。
那童年的仅存的色彩,包括那个拙劣的比喻,是时间过滤所沉淀下的回忆,而不是,现在的存在。
转身离开,脚步出奇的快,没有一个回头,安吉拉的眼睛觉得涩涩的,珍珠从后面赶上来笑的喘不过气,她在笑吉拉居然有比她还花痴的时候。
这天的天空睛的不见一丝的白,整个天空就像是一个大的玻璃缸,阳光穿过那些透明折射出很多色彩,透亮的,浅浅的蓝,很近又很远。
安吉拉想,果然是这样的。
只是缺少了那一只两只,软软的白色棉花糖。
(六)
安吉拉做了个梦,她胸口的波浪不停的翻滚,声音不绝于耳。
真的做了个梦。
两岁那年是怎么看不见的呢?妈妈说是有一次的发烧,高烧差点要了她的小命,但最终只是夺去了她的眼睛。
在还没有记住色彩的时候,就开始遗忘。
那幢老了的阁楼,楼梯一共十一级,踩上去的时候都会吱呀作响。
在梦中安吉拉又一次重温了坐在第三个阶梯的时光,一只大的抱抱熊陪伴在身边,小孩子们的吵闹,调皮男生抢了她唯一的小伙伴。
安吉拉记得自己没有哭,只是大声的叫着,伸出手凭着感觉来辨别男生的方向。
一定不要哭的,爸爸告诉过她,要坚强的生活,当然七岁的吉拉并非完全懂这话的含义,她只是觉得,爸爸是对的。
她没有抢回那个可怜的抱抱熊,尽管眼睛睁的很大,男生疑惑,她看不到吗?
旁边的小朋友们吵着,瞎子,瞎子,瞎子。
安吉拉愤极,一脚踏空。
踏空,身体往下倾斜,耳朵轰鸣,什么都消失不见。
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胳膊,抱抱熊反而滚下了楼梯,那时候的手掌很小,力气毕竟有限。
你看不见的吗?
男孩的左手在她的眼前挥来挥去,安吉拉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后来,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他留在了那里。
他握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掌往里面放了一只棒棒糖。
他说,对不起哦。
他说,我家住在这条街对面的那幢楼里。
安吉拉居然傻傻的笑了起来。
童年,七岁,那个小男生在她失去色彩的日子里,给予了她唯一的色彩,以后的整个一年里,他便都与她在一起了。
你能体会以没有色彩的黑色童年吗?你能体会到有一个人他的突然出现而发生的改变吗?
安吉拉听到自己问他的那个问题,天空,天空是什么样的?
天空?不好说哦,像一个大的玻璃缸,太阳出来时会有一种透亮的蓝,浅浅的,很远又很近,会折射漂亮的光,还悬浮着棉花糖呢,就是我给你吃的白色棉花糖。
安吉拉相信,并一直将这段拙劣的比喻保存到现在。
小男孩用自己的宝贵零用钱给她买了好吃的棒棒糖,还有棉花糖。
他就是对她好,他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吹口哨,像轻脆的鸟叫,他觉得安吉拉是漂亮的女生吗?
我是你的王子哦,你要记住。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会让你知道各种各样的颜色。
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了。
我们就在天空下骑单车。
好吗?好吗?好吗?
因为我爸爸说男生要保护弱小的女生,不能欺负她。
安吉拉这次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存在的,她第一次,终于看到七岁的他的模样。
七岁的他和七岁的自己,就坐在阁楼第三个台阶,坐了整整两年。
他好看的眉眼,果然是单眼皮呢,笑的时候犹其好看。
不要醒来了吧,哪怕一直做下去。
安吉拉无法控制的睁开眼,真的是一模一样,和自己七岁所经历的没有一点差别,可是又为什么会梦到?
这一段,已经深入到她的骨头里,渗透每一根筋脉,原来,自己始终不是说放就放的人。
黑暗的童年里,他是带给自己唯一色彩的王子,这已经是无比重要的了。
我是你的王子,我是你的王子。
吉拉捂住胸口,暖的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有一个尽头,那是自己活了十七年的最快乐的日子,是黑暗中的独一无二的一抹亮色,再也没人能取代。
九岁那年,他离开了那条街,王子抛弃了心爱的公主进入到了另一个绚烂的世界。
她坐在第三个台阶,口袋里满满的棒棒糖,歪着脑袋想他怎么还不来?他是再也不会来了的。
甚至没有告别。
这个城市这么大,他无法穿过那么多条街来找她,因他是九岁的孩子。
后来她离开了那阁楼,安吉拉记得它在拆迁中被夷为了平地。
那时她已经可以看见色彩,一次成功的手术让她在十岁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抬头仰望那天空。
透亮的,浅浅的蓝。
她于是就不由自主的傻傻的笑。
安吉拉推开窗户,她想起天空下的那些话语。
带给自己色彩的人,他说我是你的王子。
他的左手和她的右手拥抱,手心潮湿。
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他说,我叫杜安歌。
我叫,杜,安,歌。
(七)
有时安吉拉会想和丁小木在一起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那句“看你又呆又傻的模样没我怎么行”这让她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我会保护你”
可是难道自己真的是需要让人保护的女生?其实,是远没有那么娇弱的,不过是填补了自己成长的空隙而已。
丁小木说顺其自然。
后来,她又一次和杜安歌遇见。
他来找人,不是孔若愚。
学校对面那家麦当劳,安吉拉看到他英俊的脸。
“你忘记了吗?”
“关于天空的童年”
“你说的如果我有一天看得见色彩”
“杜安歌”
吉拉叫他的名字,声音坚定,手指在口袋里温度灼热。
“你是第一个带给我色彩的人”
“吉拉”
杜安歌始终微笑着看着她,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掌心安然的躺着一只棒棒糖。
然后他转身离去,杜安歌是来证明他没有忘记吗?
安吉拉靠着落地窗。
那只棒棒糖,是桔子的味道。
杜安歌的背影格外的好看起来。
(八)
丁小木说,安吉拉安吉拉你给我回神啊。
他弯曲食指敲了她的头,安吉拉在想什么呢?
安吉拉回过神时丁小木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坐在教学楼的楼顶,眯着眼睛想。
她想告诉丁小木她失明的那童年。
干净的掐出水的感情,飞鸟的鸣叫,有没有自称王子的小男孩。
杜安歌是只存在九岁以前的,是时间的沉淀,即使不可代替。
只是想一想,碰一碰,便有东西不断的溢出来。
孔若愚是像自己的,这算是一个填补吗?在杜安歌的世界是不是也会突然的就冒出她的面孔。
重要的不是喜欢与不喜欢,而是,他们互相带给对方的美好。
天空的比喻一直跟随了安吉拉这么久,怕是已成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丁小木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他的灰白衬衫被风吹的鼓起,安吉拉看到他的眼睛。
安静流水的眼睛,单眼皮,特别好看。
他说上次提水你不是想吃棉花糖吗?学校对面今天有卖哦。
安吉拉看到他手里的那只白色棉花糖,天空晴朗。
“你会是我的王子吗?”
丁小木呆掉,居然难得的脸红起来,原来男生也是会脸红的。
他和安吉拉一样傻傻的笑起来,握住她的右手。
是左手和右手最亲密的拥抱。
安吉拉没有讲关于她童年的任何事。
她的天空与天空下,是杜安歌是她的两个世界。
两个。
不一样的。
一个有关童年,九岁以前,一个是现在的存在。王子,真是矫情肉麻的称谓呢。
(九)
每个人都有干净的完美城堡。
安吉拉的完美城堡在遥远的童年。
王子的角色却不同。
当然她在给丁小木讲物理习题时并不会知道,九岁的杜安歌没有告别是因为那天他在准备过街时被一辆自行车撞断了腿,十一岁的杜安歌回到那里时,阁楼已成为平地。
她也不会知道,杜安歌有买棒棒糖的习惯,只是苹果桔子两种味道。
更不会知道的是孔若愚说杜安歌是自己的男朋友只是由于女孩子的小小的虚荣心。
不过这些都是无妨的。
安吉拉看到丁小木在操场踢球时觉得,珍珠说的真对。
他是适合自己的男生。
果然不错的。
事实上有关天空的印迹,杜安歌也认为,无需再生出什么故事,美好的东西驻扎在回忆里面,这样很好。
丁小木载着安吉拉在天空下疾驰时,抬起头。
哈,有一支一支悬浮着的,白色棉花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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