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今年二十岁。
二十年前小姨生表妹的时候我正上小学,第一眼中的表妹是一个襁袍中的婴儿。一个有着粉红色的小脸蛋,几根稀疏的黄头发还沾满胎脂的,不会言语的小生命。
第二次见表妹是我出嫁的时候,表妹扎着两个小辫子,围着我送给她的红围巾,在送亲的队伍前面一蹦一跳的。
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表妹,不过知道她已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了。一年一次的探亲也总是没遇上。还好听小舅舅说起表妹的一些事:她初中一毕业就一个人去武汉闯荡,这五年下来,也没见她有过大的成就或大的挫折。每一年的工作和情况都在变化着。表妹最大的优点就是直爽,有什么事情藏不住,一回来就报道出来了,大家听过也就没当回事。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在外闯荡,有可能发生的际遇,我就一直替表妹担心着。还好,也没见有什么大的动静,渐渐的我也就宽心了。
再见表妹是一种巧遇。今年去看望外婆时,舅舅告诉我们表妹在家,本来那天她打算去武汉的,结果我的电话去得及时,听说我们要过去,表妹推迟了行程。
到舅舅家刚吃过午饭,小姨就赶过来了。舅舅一见小姨一个人来的,表妹没有一起过来就发火了。
“红怎么没一起来?”
“她说穿的高跟鞋不好走路,让大姨和表姐过去玩啊”老实的小姨如实说。
舅舅气得掐断了手上的烟,“她以为她是什么人啊?让大姨和表姐去看她。这就是你教的女儿?”舅舅直嚷嚷。“太没教养了。他爸爸呢?也由着她?”
“没事的舅舅,反正我和妈也准备过去给姨父的老母亲拜年的。红懂什么啊。一个在外跑的女孩子。”我连忙劝说舅舅。
“是啊,怎么和小孩子计较了”妈妈也连忙圆场。小姨的脸上有点不自然地说
“儿大不由娘啊,我怎么管得了她·”
“我说你和姐夫啊,一点也不为孩子打算,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去闹。好生生的开个服装店也就行了,她有多大本事啊,瞎折腾什么,想在那个大城市开饭店。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现在的饮食业的行情你们知道多少?她又这么没心计,别到时候被别人骗了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舅舅可能是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舅娘一直在一边轻轻地扯他的衣角。他瞪着眼说“我说她是为她好,看在她是我的外甥女的份上才说的,换作是别人,我才不操这份闲心的。”
原来一直在武汉那边的酒店搞服务工作的表妹,去年九月份回了趟家,拿走了姨父卖粮的两万元钱,自己又凑了几万,在汉口开起了一家服装专卖店。`舅舅和姨父中途过去看过,店里的生意挺好的。谁知道她元旦的时候,丢下店子给请来的小妹打理,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了两星期,回来后就一门心思想开酒店,接下了一个别人转让的旧酒店,却又没有钱搞装修,于是回家再次向父母伸手。
小姨家的情况我还是清楚的,表弟正在上学,姨父还有一个身体不好,已八十多岁高龄的老娘,原来的房子九八年的洪水给毁了,现在住在农场分的几间低矮的屋子里,又黑又潮。好在这两年包了几十亩水田,种了一种新品种水稻,收入提高不少,终于还清了以前的老欠款。剩下的一点存款,那次表妹开服装店已全部拿去了。才几个月,今年的稻子还没下田,她就又回来要钱了,也难怪舅舅说她。
小姨家和舅舅家隔着一条大河,坐渡船过了河,走上两三里路,就到了小姨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烫着火红色的披肩发的女孩子坐在自行车上,低着头晒太阳。“红,大姨和表姐来了。”随着小姨的叫声,表妹抬起头来,亲热地叫了声“大姨,表姐。”十几年不见,表妹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一张原本俊俏的脸,被那些不同种类的化装品修饰得少了一分清纯,俏丽,多了一些铅华,妖艳。一件紧身低胸的黑色内衣,配上一条紫色的丝巾,外面披着一件乳白色的毛绒绒的外套。一条裹得紧紧的黑牛仔裤。我心里惊叹:这哪是我十二年前娇柔可爱的小表妹啊。
“红,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啊,大姨。”
妈妈疼爱地牵着表妹的手。那白嫩的小手光滑酥软,手指甲上显然经过精心修饰。一朵朵小而灵秀的,说不上名的花透着生机。妈妈发现新大陆般地问“你这手指甲上还有花哩。你自己划上去的啊?”
“不是的大姨,现在有专门修手指和脚趾的人啊,是他们弄的。”
“那要钱吧?弄一次要多少钱啊?”妈妈好奇地问。
“这个没一定的,最便宜的也要十块钱。”
“你这头发是烫的吧?”妈妈又好奇地抚着表妹火红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问。
“是的,”表妹扯了扯额头前掉下的几缀头发说。
“她啊,烫这个头发花了六百哩。”小姨在一边带气地说。
“看你”姨父责备地看看小姨。
“那何必要花这个钱啊,这么贵。”妈妈说。
“妈,谁象你啊,老节约。现在的社会讲究的是美。”我笑着告诉妈妈。“美丽是要花钱的,过去你们不也常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吗?再说人一生有几个十八岁二十春啊”
“是的,这话不错。”妈妈笑了,小姨笑了,表妹笑了,我也笑了。
从小姨家出门的时候,我对表妹说“如果有时间,去我们那里看看,手机号我留给你了,到了县城也就到了我婆家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的。”
“你就不请表姐有机会去武汉,去你们店里玩玩啊?”舅舅在一边对表妹说。
我笑笑“就是表妹不请,我去了也会去看她的。”
“我当然请表姐了。舅舅常说我们表兄弟表姐妹中,就表姐你最出色。我还留着你出嫁时送给我的那条红围巾哩。”表妹还是表妹,那份纯真的影子还是在她的身上显现了。
我终是忍不住心里的揣测和担忧,带她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刚才,我看了你那么多的生活照片,知道你已在社会上闯荡了五年,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你父母都是老实人,没念过多少书,见过多少世面,他们帮不了你什么,如果你想创造一番事业,只能靠你自己。另外,表姐还想告诉你:正正当当地谈个男朋友。远离那几个男人,哪怕你们的关系很正常。”表妹怔了怔,轻轻地点了点头。
夕阳下的河岸多了一份开阔的美。远处天际边的一抹抹红霞,象极了表妹的那经过染烫的一束束发丝。我情不自禁地转回头,向小姨家望去,只见表妹站在樟树下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落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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