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柳絮飘起的季节,打开门,白色絮状的东西纷纷扬扬的落到茶几和书桌上,用手粘起,絮状无心的,这原就是屋外的毛杨在春风中的花絮,本是没有心的,要是有,也化为这絮状的物体了,只是飞,没有落脚的地方。有时候,看着眼前乱飞的柳絮,实在是心烦,关了门,又是从窗棂的缝隙飘扬了进来,柳絮如春天的心思,不是关上一两扇门窗就可以关住的!
关于柳絮,最早认识的不是它的白色的形体。家在江南,多的是垂杨柳,最早以为柳絮是垂柳依依枝条的产物,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在垂柳下等待,生怕错过了柳絮飘扬的时节,一年一年,皆是等一场空。那时想,是我的无心还是柳絮的短暂呢,像夏花样开过了,你若是恰巧赶来,一场绚丽和为你释放,你若是错过了,只有到明年的季节。后来,看《红楼梦》,先是为《葬花词》默默无言,当看到第七十回湘云偶作“柳絮令”时更是一种心痛。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想想春日的慵懒里,一个人倚在雕梁画栋的绣楼里看着眼前的柳絮飘起,孤寂女儿心何处寄托,纤纤皙指伸到窗外,本是无意的姿势,却拈了一手同样孤寂无根的柳絮,是如何的一种寥落,只好安慰自己,本是有心的,让那些无心的鹃啼燕妒,谁又知道真正啼妒的是谁?想起湘云的悲哀,无父母,从小在叔婶的冷眼中长大,要是平常的人也就算了,却偏又一颗玲珑的心。家世的衰落,爱也是不敢明言的,不如宝钗,更不如黛玉,虽是才可以比她,要不也不能对上“冷月葬诗魂、寒塘渡鹤影”的空灵,可是从小被逼成的要做无心无爱的随遇而安的女人,是不可以对着自己爱的人说爱的。只好空受着金麒麟,在春日里默默的与柳絮相伴相心痛。
一直以为那个富贵风流地地大观园是在江南地金陵,直到到了北京后,去西直门地路上,车在城里一段景色有水有桥地地方转过,就总是在无意中看到有着“大观园”地古色建筑,一直想下车去看,但是怕太多的胶柱鼓瑟地后人地生搬硬套的仿古虽是有了形却是少了那种韵,何况对于落红似雨、鷣飞留香、竹影婆娑、玫瑰花语的大观园,所以不看也罢。只是在京羁留的六七年时间,常常称着春日的草长的柔绿去香山的脚下看曹雪芹的故居,名为踏青,也是一份悼念。既然曹公是在北京的西山终老,大观园的原型也就应该是在这北京了。
北京自古是这柳絮飞扬的京城,富贵属于京城,富贵后的衰败原就可以想象。如现在,一世的繁华盖过了以前所有的前朝,但是如这人世飘零的柳絮却是飘扬的如雪如雨了。今天去城里送一个朋友出城,刚认识,以为可以相知一生,她却突然的要走了,去南方,不知道何时是归期。
又见柳絮,在这个季节,心怎么能不痛。
都说宝玉的不幸,最后的爱不是自己的心属。谁又知道比他更不幸的人,如今的大观园或许也在,只是再见不到穿红黛绿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的红颜和知己。空留这满城的柳絮,或许去故纸堆里寻几句应景的词句。“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哎,看也看了叹也叹了,又有何用,柳絮总是还在明年的今日飞扬飘零,只是今日远去的倩影他年是否还在。
不如,就学那个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的空皮囊宝玉学一回,自己不行,给人家来句狗尾续貂。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全文完-
▷ 进入城市玩偶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