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空气中都透着湿润,泥土松软,老汉赶着那头大水牛一路吆喝着。老远就看见田坎上有一团花布包,老汉喝住牛,让牛安心地啃那才出土的嫩草。只见一个小花被里包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旁边还放着一包衣物。
老汉抱起婴儿狠狠地骂道:“造孽啊,该千刀杀的哟,这么小哪是人做的事!”婴儿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出奇。老汉搂紧她,心想不会是冻僵了吧?这春天的湿气可大了,探探鼻息,老汉吓得手缩了回来。再摸摸身子,婴儿已冰凉,只怕死了好长时间了。老汉忙吆喝着牛,抱着婴儿回村子。村子里的人都骂那狠心的父母,只怕是生女儿不想要,一群人吵吵闹闹到了派出所。
警察查看带来的衣物,发现除了小孩衣服外还有一些住院单,上面有小孩父母的名字和医院病历处方。警察迅速赶到那家医院,找到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出的话竟然让警察们意想不到,他推了推眼镜说:“怎么会这样?这婴儿在医院时已经死了,家长说带回去自己处理的,没想到这以这种方式。这婴儿的病很严重的,先天性的肺气肿,呼吸困难。他们到过上海,因医疗费太高,才带孩子来我们医院,说这附近有亲戚好照应点。”
这是一对年轻夫妇,男人长得清瘦,身子单薄。女人身子看上去还算结实,穿着非常寒酸,他们一脸的落泊和无奈。小孩生下来后只带给他们短暂的快乐,而后每次喂完奶小孩就吐个不停,且呼吸困难脸色发紫,带上孩子上医院才知道得了这么难治的病。男人和妇人没作任何停留就带上打工挣的全部积蓄,奔往上海。一住进医院那些钱就少得可怜,那钱就像打水漂转眼就没影了,男人也不敢住店,晚上就睡在医院的走廊里,有时去卖血、有时去建材部背水泥。只要是能换点钱的活他都会卖力去做,累得半死还只能吃个馍充饥,女人守着女儿,看着那越来越瘦弱的丈夫暗自流泪,但女儿的病情却没有好转,每天成百上千的费用花出去泡也没冒一个。
女人对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丈夫说:“我们去你姑父那里的市医院吧,那里的费用肯定比这大城市的便宜,在说那个医院也不错的,老这样拖下去你身体会垮,你要是倒下了我怎么办啊。”女人说完就边流泪边用手背擦,男人低头点燃一支劣质烟,抽得直咳嗽,病房里有人抱怨道:“病房里不能抽烟,要抽出去抽!”男人对人点头陪笑喏喏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不抽了。”说完把烟放在地上踩熄了,熄后还不忘了把那半截烟放进口袋里,哎,买包烟也不容易啊!
钱也所剩无已了,他们踏上了通往远方姑父的火车。那远方姑父已多年没来往,不知搬家了没了。女儿一路上呼吸不畅,车厢空气不好,他们没买坐票,蹲在走廊里,坐在自己的衣服包上,两人轮换打盹轮换照顾孩子。孩子有时睁大眼睛看着这满车厢的人,有时还牵动嘴角笑笑,让这对夫妻少了些疲惫,多了点欣喜。他们希望女儿永远快乐,免受痛苦的折磨,可女儿的生命却是个未知数,看不到前途看不见曙光。
找到医院安顿好女儿,男人就去旧址找姑父,多年没来变化真大,姑父那平房成了高楼商业区,问破嘴皮也打听不到。男人沮丧地在街头漫步,拖着一双沉重的双腿,本想找姑父借点救命钱的,可现在找谁呢?男人真想找个地方大声吼吼,把心中的痛楚好好发泄发泄,可男人是天,再苦再累也要他撑着。男人愣了会神,打起精神又去找工作了。
女儿因在车上受凉,病情更严重了,有天晚上脸憋得深紫,老半天喘不气,医生用上了呼吸机也没办法,快天亮时女儿停止了呼吸。女人哭着世道的不公,她还只活了五个月,在世上走了一百五十天,这些天里女儿一直待在病房,不停地吃药打针,女儿是来世上受苦的!男人很坚强,在一边抽闷烟,一地的烟头,口袋里也就剩下一二十元了。女儿死了也是一种解脱,男人这样想想觉得有点心安了。医生知道这家人的疾苦问:“需要我帮忙吗?女儿可以交给我们帮着处理。”男人摇摇头说:“谢了,我们带回去吧。”
男人女人走在春天的田野里,花儿在他们眼里没有色彩,草上的露珠像那流不尽的眼泪,女人抱着孩子不松手,男人柔声说:“我们连买个木箱的钱也没有,放在这里让好心人给她一个住处吧。回老家那么远的路也走不回去的,对女儿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怪她福薄生在我们这穷家,哎!别哭了,放下她我们走吧。”女人的哭声更凄惨,那鸟儿也听不下去,一呼啦全飞走了,露珠在低垂的草叶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放下女儿,女人在丈夫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走了。
女儿等来了老汉、等来了好心的警察,警察买了个厚实的木匣,把女儿轻手轻脚地放进去,埋在那小山冈上,那坟头上还种上颗小树。女儿要是长大,也会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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