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母亲最后的日子
——写在母亲节前
■蹦跳老兔
五年前的此时,我在正日夜陪伴着病榻上沉疴中的母亲。不到三个月,母亲忙着去寻觅刚刚离开她差四天不到七个月的父亲,撒手西去,去得是那么的匆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给我……。
母亲这一生不算轰轰烈烈,却有着平淡中的精彩。
母亲1956年参加革命,在当时北京的总参后勤医院做护士,后来看过照片,那时的母亲穿着仿美式军装,两根长长的辫子,娇美的面容和身姿,很漂亮,英姿飒爽,充满了女军人的无穷魅力,几年后在那里有了我。之后,母亲就把还在蹒跚学步的我和只大我一岁多的哥哥托付给山西的奶奶,就和父亲天南地北地为部队工作着,听堂兄姐们说,那几年我很少见到母亲,她偶尔去看我,每每想热情相拥,我都躲得远远儿的,说不认识她。就这样一直到我上小学才有了真正和母亲亲密接触的时间,终于能和双亲在一起了,天天都能见到英姿勃发的戎装的父母亲。没过多久,部队整编,母亲不得不和父亲两地分居,两人分别在豫北的两座城市工作,进入小学高年级,我和哥哥就跟着父亲了。一晃就是八年,母亲每年一两次还是得空来看看我们兄妹,在短暂而有限的相聚的时间里,为我们浆洗被褥衣服,为我们做很多好吃的,和我们共享奢侈的天伦。那会儿大米是定量供应的,母亲是南方人,非常喜欢吃米饭,可还是把有限的大米带给我们兄妹吃。一两天后就又回到她在的那座城市。我记得,没有哪一次母亲不是流着泪依依不舍离开我们的。后来,为了减少离别的不堪,母亲总是在我们熟睡的时候悄然离去,听父亲说,她总是亲过我们的小脸蛋儿后潸然别离,醒来后不见了衣架上母亲的军上衣,不见了母亲,我就大哭不止……。直到中学毕业的那一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兄妹随父母转业回到了湖南的祖籍,我才真正厮守了母亲二十年。
转业后的母亲,在一家企业职工医院做医生。对于她的勤勉、敬业和整洁,十五年如一日,接触过的人无不有口皆碑。母亲是达观的、热情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歉和的微笑。
不知是太爱干净了致使免疫力降低,还是做医生久了受到了病毒的侵害,九十年代初母亲得了肝病,接下去的日子母亲就是在病痛的反反复复中受着煎熬,九十年代末,母亲的病已然很重了。二○○○年的正月初三,父亲突发脑溢血溘然辞世,对母亲来说不啻为一次致命的重创!哥哥参军后转业去了湖北,我就成为母亲身边终日陪伴的唯一亲人。母亲原本就很孱弱的身体,怎么经得起精神上遭受的巨大罹难!在为父亲服丧的七九的日子里,我感觉到的只有母亲彻夜的哭泣和病痛的呻吟,母亲崩溃了。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由于肝腹水在天天肿胀的腹部,想着母亲给予我和哥哥那么多的爱,我多希望那腹水能到自己身体里来啊!哪怕只是一点点,母亲只要能舒服一点点!
母亲那会儿心里只有对父亲拳拳的眷恋和依恋,她说她想尽快去陪九泉下孤独的父亲。我没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因为母亲知道,我也知道母亲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想哭,因为我刚刚没了父亲,又会失去挚爱的母亲,我那时却没有哭!我要做的就是默默地陪着处于生命极限中母亲走过艰难的每一步!我要让母亲感觉到我要把母亲治好的向上的心气!暑天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让人无法喘息,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对热的感觉,只想着延续母亲的生命,不顾一切地把母亲从医院和家里之间来回地接送,安静地为母亲寻医问药,喂水喂饭,为一辈子追求完美洁净的母亲洗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四个月之内我瘦了二十斤。
这一天在我极不情愿中来了,母亲不能进食了。虽然大自然的天是明亮的,而晦涩、阴郁、乃至于绝望却是我心中的颜色。母亲昏迷了,肝昏迷!她说不出话了,没和她心爱的女儿说过哪怕是半个字的诀别的话就昏迷了一直到她永远地离去!一百多个小时后,二○○○年九月四日凌晨,母亲彻底地诀别了痛苦,也永远地诀别了我!
都说母亲疼女儿!母亲真的疼我,她走的那会儿很洁净,没有让我受累,非常的洁净,医生都说很少见。没有打搅任何人,我给母亲擦拭了身体,给母亲穿上了她喜欢的我特别订做的雪白的棉衬衣和西装,打上了漂亮的蝴蝶结,给母亲化了妆,梳了头,静静地凝视着母亲,然后给母亲覆盖上鲜红的党旗,这是母亲生前要求的,她是中共党员!我就默默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所有的一切做完之后,我才感觉支撑不住了,放声大哭,哭声打破了医院宁静的夜空!
母亲节是我怀念母亲的日子。在这怀念母亲的日子里,我能告慰母亲的是,我陪伴母亲走过了最后的日子!
二○○四年四二十一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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