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战国时代

地　点　荒野

人　物　重　耳（晋国逃亡公子，时年55岁）

赵　衰（追随重耳之贤士）

魏武子（追随重耳之贤士）

老农夫

[舞台置一二个树桩，背景是灰暗的天空下几棵半枯老树，树后是无边的枯黄草色。

[幕启　重耳坐于树桩上捶腿，赵衰、魏武子分立两旁，三人脸上皆现出长途跋涉的疲苦之色。

重　耳：赵衰，这是什么地方啊？

赵　衰：　这是五鹿的东面。

重　耳：走了这么远，履鞮那小子该不会追来了吧？（提起履鞮又惊又怒）履鞮那宦官也太可恶了，当初父王派他来杀我，我跳墙而逃，他竟疯狗似的直追着我砍，连衣袖都砍了大半截（咽唾沫，喘气）如今夷吾即位，又派他来刺杀我，听说夷吾跟他定了三天之约，他小子一天就赶到了，要不是及早听到消息，我的头恐怕已提在他手上了！

魏武子：　公子放心，在我魏武子眼里，履鞮算是什么东西，如果他敢追来，我的剑定叫他身上穿一百个窟窿。

重　耳：你这样说就错了魏武子，履鞮只不过是亡命的匹夫，你却是晋国的将帅之材啊！你和他拼命，我还舍不得呢。（捂腹，脸呈痛苦之色）

魏武子：　公子饿得难受了吧？

赵　衰：　公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魏武子：　卫文公也真可恶，我们只不过是想借宿一天，他居然连城门也不肯开。

重　耳：（悻然地）卫君早晚要为他的无礼付出代价的。

赵　衰：　卫国是个小国，如果接待我们，必会开罪夷吾，招来祸患，卫文公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啊！

重　耳：（悲从中来）我和夷吾本是兄弟，我逃亡在外十二年了，他竟然还不放过我！

赵　衰：　夷吾是畏惧公子的贤德威望啊！

[稍静，忽闻几声腹叫。

重　耳：（打趣地）呵！谁的肚子叫？赵衰，是你的肚子叫吗？人人都说你是贤相之材，果然肚子叫起来也是不同凡响啊！

赵　衰：　（笑）公子，好象是你的肚子在叫呢。

重　耳：（大笑）哈哈，是吗？是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在叫吗？哦，（捂腹）经你这一说，肚子真造起反来啦！

赵　衰：　公子先忍一忍吧（向远处张望）狐偃他们也去了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带吃的回来？

魏武子：　方圆几里，怎么连一间茅舍也没有？地里的庄稼也枯了！

重　耳：这本来是一片好田地啊！怎么尽长草了，看来这卫文公真的不配当一国之君。

[幕后忽然传来歌吟之声

日出而作兮　日落息

春耕种来兮　秋收成

一犁一锄兮　度日月

半顷地兮养余生

重　耳：是谁在这荒野之上唱歌？

赵　衰：　（以手遮额向幕内张望）是个老农夫。

重　耳：（羡慕地）山野之人，倒也能自得其乐啊！

魏武子：　公子，老农夫是朝我们这边来的，待会他过来了，让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讨点吃的。

重　耳　（伤感地）魏武子啊，你们都是晋国有名的贤能之士，我十七岁你们就追随我，附助我，希望有一天能出将入相，治国安邦，一展平生抱负，如今你们都是知天命的人了，还跟着我重耳四处逃亡，颠沛流离，我真是愧对你们啊！

魏武子：　晋国九个公子之中，公子是最贤德的，能跟随您的左右，是我等的荣幸啊！

赵　衰：　天下有德者居之，如果苍天有眼，佑我晋国，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的。

重　耳　（仰首向天，神情激昂）如蒙皇天不弃，成全我重耳，我一定厉精图治，富国强兵，成就一番霸业。

[老农夫荷锄上，锄柄挂一破竹篮，来到离重耳等人不远处停住，放下锄头篮子，对着众人侧目打量。

老农夫　（独白）看这些人，大概都是些为名利奔忙的策士说客，他们自以为满腹文韬武略，总想靠一根舌头去翻云覆雨，（摇头，注视重耳）不过树桩上坐着的那个，倒是气宇不凡。

魏武子：　（趋前向老农夫行礼）老人家，您好啊！

老农夫　先生你好，听先生的口音好象是晋国人吧？

魏武子：　我们是从晋国来的。

老农夫　哦，（手指重耳）那树桩上坐着的是——？

魏武子：　是我们晋国的公子重耳。

老农夫　原来是重耳公子！

魏武子：　我们路经此地，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有点难为情）不知老人家可有吃的？

老农夫　（旁白）听说公子重耳英明贤德，且让我试他一试。（对魏武子：）吃的倒是有一点，但乡野粗食，恐怕会倒了先生的胃口呀！

魏武子：　（欣喜地）能充饥就行，能充饥就行！

老农夫　那好吧。（背对魏武子蹲下，捣弄片刻，然后立起将篮子递予魏武子：）先生，吃的都在里面了。

魏武子：　多谢老人家！

老农夫　先生不必客气。

魏武子：　（手挽篮子来到重耳跟前，揭开篮盖，脸色骤变）岂有此理！

重　耳：怎么了，魏武子？

[魏武子：羞惭地从篮内拿出一土块，重耳见魏武子手中土块，起始愕然，继而大怒。

重　耳：（霍地立起）这山野老儿也太可恶了，不给吃的倒也罢了，竟然拿土块来戏弄于我！

魏武子：　公子，让我过去把那老儿倒提起来，扔到山那边去！

赵　衰：　（抢步上前）且慢！（向重耳）公子息怒，恭喜公子，老农夫给你土块，这是个好征兆啊！

重　耳：赵衰，连你也戏弄我吗？

赵　衰：　公子，普天之下，还有比泥土更神圣的吗？土块象征着领土，这是上天要赐晋国给您的预兆啊！公子还是拜谢领受吧！

重　耳：（沉思，怒气渐消）你说的对啊！土地乃万物之源，立国之本哪，倘若我重耳能拥有一片土地，又何须四处奔逃呢？

[重耳肃整衣冠，跪于地上，恭敬地接过魏武子：手中土块，老农夫近前注视，脸上露出笑意。

重　耳：（将土块交给赵衰，走到老农夫面前躬身行礼）老人家，重耳多谢你的赐土之恩了！

老农夫　（还礼）公子，请恕老汉刚才无礼了。

重　耳：老人家不必客气。

老农夫　人人都说公子贤德，今日我总算看到了，老汉种了一辈子地，还没见过象公子这样尊敬土地的人啊！

重　耳：皇天后土，普天之下，还有比土地更高贵的吗？

老农夫　为君者都能象你这样就好了，可惜现在的君王，放着自己的国家土地不好好治理，却老想着去掠夺别人的土地，不惜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一场战争得牺牲多少青壮男儿的性命？他们本来都是些很好的庄稼人啊！

重　耳：拓展国疆也是为君者的责任啊！

老农夫　土地多了，却不好好耕种，国家就能强大了吗？君主一旦有了贪念，百姓从此就永无宁日了！（环指四周，痛心地）你看看，这本来都是良田，只因连年战事，现在都荒芜了，这是对土地的糟蹋啊！

赵　衰：　农耕乃治国之根本，所谓库无粮而国虚，有道之君，应以仁德治国，施恩于百姓，减少徭役，民生才能安宁啊！

重　耳：（颔首）……

老农夫　让土地长出该长的东西，让百姓干他们该干的事，这才是黎民之福，国家之福啊！

重　耳：（重复）让土地长出该长的东西，让百姓干他们该干的事？哦，说的好，说得好啊！（转向赵衰）赵衰！

赵　衰：　公子！

重　耳：把老人家所赐的土块保存好，等我们回国的时候带回去，将它供放在我的案头之上！

赵　衰：　是！

老农夫　（欣慰地）有了公子，是故国百姓之幸啊！

魏武子：　故国？莫非老人家是——？

老农夫　我本是晋国人，不过，我已经三十年没回去了。

赵　衰：　（走近重耳，附耳）公子，老农夫谈吐不俗，也许是隐居村野的高士呢！

重　耳：（醒悟，向老农夫作一长揖）重耳今日得老人家赐教，明白了许多道理，如果老人家不嫌弃我这个逃亡之人，就请陪伴左右，让重耳时刻聆听你的教诲，希望有朝一日我们都能回到晋国去。

老农夫　（躬身还礼）多谢公子了！我是个庄稼人，有土地的地方都是我的家乡，我还需要回去吗？这里有我亲手开垦的土地，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了，能够守着自己的土地终老，也算是我的福气了！只希望公子回国之后，能慎用兵，重农事，减税役，让晋国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重　耳：老人家的话，重耳一定谨记于心！（从身上解下一玉佩）这玉佩是我的随身之物，请老人家收下，就当是重耳答谢您的赐土之恩吧！

老农夫　公子厚意老汉拜谢了，美玉配贵人，这玉交到老汉手上，实在是亵渎了！

重　耳：莫非老人家嫌弃？

老农夫　公子不要误会（沉吟片刻）这样吧，如果公子非要赏赐，老汉倒真想向公子要一样东西。

重　耳：老人家请说。

老农夫　就请公子将土块赐回给我吧！

重　耳：（愕然）这……

老农夫　土离开了大地，还有什么用处呢？让它回到大地中去，这才是对它真正的尊重啊！

重　耳：（感慨地）真正热爱土地的，是你们这些亲近土地的人啊！赵衰，把土块给我。

赵　衰：　是，公子！

[重耳从赵衰手中接过土块，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递给老农夫。

[古朴深沉的音乐起。乐声中，老农夫庄重地接过土块，端详片刻，然后一点点捏碎撒向空中，在飞扬的尘土中，重耳众人肃立注视。

幕徐徐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