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射府约摸一公里的一个深巷横弄里，有一个小庭院，里面窗几明净，形容整萧，看起来是一个殷实家庭。里面有一个老太婆在淘米做饭，此人正是王婆子，是个专以做媒为生的老经纪,一个本地相当有名堂的马泊六·。俗话说‘唱戏的脸，厨子的汤，媒婆的嘴’。这三样是最重要的。厨师没有好汤，便不是好厨师；戏子没有好脸，便不会很红；媒婆假若没有油嘴，便难为生计了。而王婆子却是媒婆中的媒婆，天生一张好油嘴。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可以把坭土说成乌金，稻草讲成金腰带。但只是一件，贪财爱利，那管什么好姻缘恶姻缘。只要钱到手，从不你什么跛瘫盲瞎，一样可以把你推销出去。常常把一朵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做媒只是为了钱，那管别人死活。所以许多官商之家，只要看上哪家的人，都会来找王婆子说合。王婆子果然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凭着一张天旋地转的嘴巴，几乎没有不成功的，所以王婆子的名字在媒婆介中几乎无人不晓，无人不识的。不单是官商之家爱找她，平民百姓有什么心仪的人选，也都来找王婆子撮合。俗话说‘丑人自有丑人爱，烂锅就有烂锅盖’。在王婆子心中，总是一分钱一分货，有钱娶个花花姐，无钱娶个烂老婆。所以不论何样人，只要有钱，总会令你满意的。

“王妈妈，王妈妈，王妈妈在家吗？”王婆正在厨房中淘米，突然外面崔命鬼般喊道。王婆忙三脚两脚的走出庭院。只见倚海龙提着两只鸡，几斤猪油进来了。王婆笑道：“稀客，稀客。哥儿今日贵脚踏贱地，有失远迎啊！”倚海龙道：”不敢，不敢。一向欲来看望妈妈，只是不得空儿。有空儿我还要央烦妈妈帮我介绍个媳妇呢！不知肯也不肯。”王婆闻言，呵呵笑道：“哥儿又来说笑话了，你如今在射府吃香喝辣的，又是射公子身边得力人，有钱有势了，多少好女孩子想也想不到呢，那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说着话，王婆把倚海龙领进屋里，倚海龙把鸡和猪油交给王婆，笑道：“王妈妈，这是我们老爷叫小的拿来孝敬你的，有件事想央烦妈妈帮忙。鸡是让妈妈补补身子，猪油是希望你老棋开得胜。”王婆闻说，知道是老本行的营生，欢天喜地的笑纳了。这里的风俗，但凡央媒，都爱用猪油作礼，希望棋开得胜。或许王婆吃猪油太多了，嘴比猪油还滑。王婆放置好礼物，笑道：“龙哥儿，不知你家老爷有何嘱咐，承蒙你家老爷看起，哥儿照顾垂悯，就算舍了这把老骨头赴汤蹈火，也难报你们大恩。”王婆一张嘴便说的口无天日。倚海龙道：“王妈妈，你也忒客气了，小的我担当不起。我这次来正是有件事央烦你帮忙，这正是凑四合六的勾当，办好了，你的造化，我有营生。”王婆即问何事。倚海龙道：“我家公子因前些日上元佳节之时，在街上偶遇了家之女，一见倾心，梦寐思服，魂不守舍，堪是相思的紧啊。常言道‘天上有情难作合，地下无媒不成双’。怎样得你老帮忙办成此事，以慰我家公子之心，好教老爷说我会办事。至于花红酒礼嘛，请王妈妈放心，定然少不了的。”

王婆听说，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说道：“这事好说，好说。不是我王婆夸口，别的我没堪本事，只是这嘴上的勾当，自是我积年的经纪。经我这嘴，也不知成就了多少好姻缘。何况射家自是富甲一方，了家也是名门望族，真可谓门当户对。经我这月老一撮合，没有不成的了。”你看她王婆登时夸下海口，轻易的应承下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倚海龙见如此打包票，也彼为高兴，又与王婆胡扯了几句，临走时丢下十两银子与王婆，自个儿上街喝酒嫖妓去了。不提

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清。王婆因贪图射家财礼，一口应承下来。俗话说‘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第二天一早，王婆便早早到射府上。王婆是做媒老了的人，成天穿街走巷，在本县也有些名堂，故门子都认识王婆，不用通报也让她进去了。

射雕山虽说是个大胖子，却是个非常勤谨的人，每天早上总是很早就起来了，或许因为营养过剩，扰到睡不着觉也未可知。今天清早，射雕山便早早起来到书房中算帐了。心中有把铁算盘，那管它百民都饿死。射雕山从来精打细算，一毛不拔，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终朝思索聚积财富，恨不能敛天下之财为我所有。然而，射雕山又是个精明的投资者，一旦认为对自已有用的人，可以为自己超价值的产出，出手也很阔绰的。所以他手下笼络了许多甘心为他卖命的人。

今天一早，射雕山算完了手头的帐本，便会见了古懂行的郑俊。此人因爱古董如命，人又称其为‘古董痴坟里钻’。此人五十多岁，高瘦眼凸眉斜，带一副宽边老花镜，腰绔一个麻袋包。包内总装一些铜钱散币，但不是买东西之用，也不知是春秋战国还是秦皇汉武的，有时也装一些破砖烂瓦，戒子、手镯之类。右手拿一根铁木做的打狗棒。因常常翻山越岭，掏尸掘墓，经常碰到蛇鼠狼虫，打狗棒可以作防身之用；有时上山下岭，也可以作一个脚的功能。郑俊爱古董如命，有时为了一件古董，可以在坟地上或是死人堆里住上十天半月，得了一件心议的古董，就像得了命根一般。由于痴迷，故也精通，平常的行货，他一眼便可以认定真伪。对于一些精心仿造的膺品，经他的观测辨正，也断乎逃不过他的贼眼，所以在本地古董行上也彼负盛名。

射雕山虽然不董这个玩意，却也爱附庸风雅，很爱玩弄摆设这个。再说为了钱财方面，他也不得不常常请教一些专家。因他家有个典当行，常常有一些古董需要典当或是转售，不懂这些行货，是要吃大亏的，所以射雕山也常同此道中的人厮混。郑俊因爱慕射家钱财，故也常常到射府走动。今天因射雕山有一批古董需要转售，故早早把郑俊请来估价。郑俊看了那些行货，就凭三脚猫的学识，高谈阔论，滔滔不绝的说道：“射公，恭喜，恭喜、。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据我所看，射公这一批行货，全都是稀世之珍品。许多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大批都是当时制作精细而稀少的官制精品。你看这一件西域雄狮，器宇轩昂，威严不可侵犯。据我考查，它就是当年秦始皇的心爱宝贝，此一件就价值连城。再看这一件‘马踏飞燕’。全是青铜制造，制作考究，栩栩如生，是当年赵飞燕的爱物。再看此一件‘猛虎擒猪’，威风凛凛，显尽王者风范。一看就知道是仙人放屁--不同凡响之物。这是一代霸王项羽当年不知费了多少九牛二虎之力才夺回来的。项羽爱不释手，刻不离身，伴他打了多少胜仗，全亏是它的福气呢！后因江湖高手盗去，至令一代霸王失败，自刎乌江。你再看看这一幅雁落平沙图，别看它廖廖几笔，却勾勒出多么壮观的图画。此图景中平烟漠漠，寒雨潇潇，北雁南飞，多么遒劲有力的线条，一看便知大家是大家手笔。它是一代风流才子唐伯虎的真迹也，此一件也非等闲。你再看看这幅饿鹤叼虾图，更大有意趣呢。”

“这么一幅平淡无奇的图画也大有意趣不成？难道也是大家手笔。”听郑俊如此说，射雕山迫不及待的问道。郑俊道：“正是这一幅了得呢！虽然就画来说，看似粗糙，却也是独一无二的珍品呢。”射雕山问道：“何以见得？”郑俊道：“这射公你就不知了，说起这幅画大有来历呢。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待我说明，你也可以了然不惑了。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未发迹之时，却也贫困潦倒，比布衣更布衣。可以说衣衫褴褛几断烟炊。某一天，正饥的头花眼晕，好不容易不知从哪讨来了些小芋子，正和两个乞丐兄弟在山脚下煲芋子。谁知天意作弄，芋子煲到半熟之时，不期岭上的山羊踢滚下石头来，把砂煲也砸碎了。朱元璋三个无奈何，就手抄起芋子就吃，更不管他生熟，囫囵吞枣地扫了个精光，皮也不剩。未熟的芋子最是痒的了得，痒的朱元璋喉穿肠断，在那里活蹦乱跳。朱元璋长得这么丑，嘴歪面斜，可能都与那次吃芋子有关。后来朱元璋当了皇帝，还不忘当年苦楚，就画了这幅饿鹤叼虾图。虽然画的不怎么样，却也是绝世珍宝呢。”

郑俊信口开河的说了这许多荒诞不经的话，似乎自己就是哪个几千年不死的历史见证人。而这些在射雕山听来，却是金科玉律，字字珠玑，堪为中听。高兴得眉花眼笑，抓耳挠腮，想像中大把大把的钱财将要流进自己兜里，立马变成富比石崇，权倾和坤之人。射雕山听了这一翻狂论，高兴得屁滚尿流，差点忘了老祖宗的姓氏。兴奋的对郑俊道：“郑兄啊，对于这些，我是个外行，不谙就里，万望郑兄不吝赐教。如若按兄所言，日后定当不忘仁兄赐教之大恩。郑俊道：“射公不必客气，此皆射公之洪福也，弟虽不才，然对于此，却也谙熟。今见天赐此物与兄，弟不知也罢，既已知之，必当为射公所谋，方不负射公看承之恩。”

射雕山正欲说道，忽然见倚海龙待立门口，忙道：“海龙，有什么事吗？”倚海龙道：“回老爷，昨天老爷托小人办的事已妥。王婆已答应下来，今天一早来了，正等老爷回话。”射雕山道：“知道了，容稍等，一会就见。”郑俊见说，忙起身告辞道：“射公既有客人要待，郑某先行告辞了。异日再议，也未为不可。”射雕山道：“既然如此，也好。你我故交，不必客气，有空是必再来，有事不劳远送了。”倚海龙把郑俊送到门外，郑俊策马去了，也不知到哪翻尸盗骨去了，不提。

且说倚海龙回身带王婆见射雕山。你看那王婆打扮得妖妖娆娆，穿一件绿合丝袄，着一条彩昵黄锦绣裤，下映高底花鞋，鬃髻盘龙，斜簪两股银钗，双坠大耳环，面若圆月弯刀，口似蜜里调油，手执凉扇，未语先堆笑，果然果一个溜滑积年的媒婆。射雕山见过，归坐，敬茶已毕。对王婆道：“王妈妈身上好？久仰王妈大名，一向意欲拜访，无奈事多，不曾相会，今日匆忙间有事相托，礼数不到之处，望王妈幸勿见责。”王婆一向狗的性格，向上巴结，对下不屑。早闻射家威望，自是羡慕不已，可恨没有机会巴结献媚，讨好卖乖。自倚海龙把此事相托，已高兴的整夜不眠。今见射雕山还把自己当人看待，如此多礼，更加满怀心花怒放，笑道：“老爷忒客气了，实在不敢当。我们草芥之人。承蒙老爷看得起，自是感激不尽了，有什么要孝劳的，只需吩咐孩子儿们说一声就是了，何敢劳烦大人你呢。”射雕山道：“此事非比寻常，小的们如何说的清楚，须得我们慢慢商议斟酌方妥。”王婆道：“既然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敢问公子看中了哪家小姐？”射雕山道：“正是这事有点犯难。”说着便把儿子射鹤如何碰到了家女儿，回来如何相思，以至两家恩怨争端等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的说了。

王婆听了，沉思片刻，开起她那全是金牙的油嘴巴说道：“常言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今贵家公子与了煜家小姐有此奇遇，也是三生石畔私订，前生注定事。虽然与了家不睦。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自是两个欢喜冤家的事。何况两家都是官宦之家，富贵显赫，自是门当户对。今既射公委托我这老骨头去撮合，不是我王婆夸口，却是做媒老了的人。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定当不负老爷重托，为老爷谋成此事，以慰公子之心，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王婆金牙口一开，便是滔滔不绝，果然是一个滑溜积年的媒婆，吹牛皮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阵话说得射雕山口服心贴，满怀欢喜的道：“那就有劳王妈您了，事成之后必不相负，定当重报。”王婆道：“射老爷说哪里话，区区小事，何劳相报，岂敢，岂敢；多承，多承。”王婆口里这样说,心里像六月里喝了雪一样舒服，以为有一桩大的买卖又要成交了，心内乐开了花。他们闲聊一会，射雕山转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倚海龙道：“海龙，吩咐管家，备些花红酒礼。”转来又对王婆说道：“王妈，还没吃饭吧？”王婆道：“今天一早赶来了，哪有功夫吃饭。”射雕山转身对倚海龙道：“海龙，王妈还没吃饭，带出去好生款待。顺便叫个人吩咐巴山虎备便轿马。待王妈用膳后，你带几个小厮与王妈一起去，不得有误。”倚海龙点头答道：“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请老爷放心，绝不有误。”说完便带王婆吃饭去了，不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