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跪在佛前的云水姬没有注意长久站在身后的陆影霁和李静。她只是静默着，不相信佛的人此刻全身心的虔诚，只把自己的一腔苦闷倾诉，因为除了这个被众生侍奉在香火烟雾弥绕中的木质镀金的佛，还有谁能理解一个未亡人的苦闷？

李静也是看到了眼前无助的云水姬，一下子，她的心因为心痛另一个女人而黯然，看看身边的陆影霁，脸上是一种肃穆比高高在上的佛更纯净更冷清。她温柔的靠在男人肩上，手拿着檀香，保持着一种无言。

云水姬转回头，脸上保持着一种无惊无喜，是大痛后的无惊无喜。看到身后的陆影霁和李静，脸色在转瞬间有了变幻，最终保持一种淡然的微笑。低声说：“你们也来了？”

“是啊。这么巧？”陆影霁说。

“既然来了，也上注香吧。”云水姬说，微微的转身退到一边，把身前的蒲团让给他们。

“好的，来也来了，就上一注香吧。”陆影霁像是和李静说也像是和云水姬说。

点着手中的檀香，向佛跪下，做顶礼的膜拜。也许，此刻可以想到彼此的心，要感谢这本是无知的只会坦然接受众生香火的佛，让彼此在茫茫红尘中的相遇携手。这一生，还要有多少路要走，未知的，一起好好走过，再无他求。

再一起站起，像是经过了一次心的纯净、爱的洗礼，彼此地相看，彼此地祝福。本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像你我这样，又是经过了多少个轮回？

幸福可以在这个时候理喻的。云水姬默默的转身，踱到庙前，她原想在此刻离开下山，心里又像是不忍。本没有什么所求的，只是想着能够多看一眼。

陆影霁从李静的肩上看过去，看到落寞的云水姬，放下手中的燃起的檀香，走过去，并肩站了，看着众山丛中的万绿，也看着众山间的云起云生。

“还好吧。”陆影霁问。

“还好，别管我，先照顾好她。”云水姬说，微微的转头，刚好看到李静也在看她，彼此地笑笑。

“静儿，到这边来。”陆影霁向李静招手。

李静款款的走过来，三个人并立着。“上山吧。”陆影霁说，率先穿过“天桥”向山顶蹬去。

这是一块方圆数百平方米的山顶平地，怪石嶙峋，有点黄山莲花峰的余韵。三个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长久的，想打破彼此的沉默，却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影霁点一支烟，问：“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今天是头七。”云水姬说。

“哦。人啊！有时候说没就没了。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嗯。”云水姬说了一声，又是无话了。

“那云妹想过将来怎么办吗？”李静问，虽然她知道她的丈夫刚死，尸骨未寒，原不该在现在问这些事的，但是看云水姬无助的样子。悲痛倒是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来多少，也就忍不住问了。

“我？以后，只有相伴这青山晨风，夜伴孤灯长眠了。”云水姬淡淡的说。一阵风过，吹过三个人脸颊，觉得冷，黯然的下山。

又在这样幽静的山水里住了一夜，等李静带着李云在另一间屋里睡了，陆影霁的父亲进了陆影霁的屋里。刚脱衣服准备上床的陆影霁见到父亲进来，起身，拉过被子做枕头靠了，递给父亲一支烟，一起点着，问：“爸，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来看看你。”父亲说，拖了一把椅子靠近床坐了。

陆影霁知道又是一次长谈，也就“哦”了一声，等着父亲先开口。

真要到说话的时候，父子两却是相对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从小，陆影霁和父亲显得生分，而且在姐妹三个当中，自己一直不被父亲待见，而且长长挨打。父亲的脾气暴躁，在农村惩罚孩子的工具也多，一生气捞到什么用什么，门口的一棵桃树的枝条是父亲最常用的“武器”，最厉害的一次是用酒杯口粗细的赶牛鞭子狠揍自己。陆影霁到现在还记得，父亲最后一次揍自己是在高二和吴梦筠发生了那场闹得满城风雨的“丑事”后，打的自己趴在地下半天起不来。那一次，自己一气，和吴梦筠在她父母的教唆下私奔去苏州了。就是那一次，父亲可能也感觉自己大了，或许毕竟是他的骨肉，他也心痛，从此以后没对自己动过手。

特别是这么多年，自己长年在外漂泊，很少回家，有时从母亲的电话中也听到年老的父亲对自己的想念。父子的关系倒是融洽了，有时候，陆影霁要是回家，也倒是愿意和他谈谈自己在外的委屈和波折，长长的父子你敬我一支烟我给你倒一杯水，慢慢的能聊一个下午。

“爸，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陆影霁看着父亲的沉默，又见他满头的白发，很辛酸。

“哦。”父亲哼了一声，还是没有找到怎么开口的话语。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儿子是大了，在外面也是人五人六。虽还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对自己相当的尊敬，可是，自己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去主宰他的喜乐爱好吗？

“爸，是不是想和我说我和李静的事？”陆影霁不想让老父亲为难，先开口问道。

“是的。”父亲扔了自己手上的烟头，掏出一块多钱的香烟，自己点燃，又递一支给陆影霁，问：“影霁，这烟你抽吗？”

陆影霁接过这支一块多钱地香烟，有点哽喑。转过身，擦了眼角的泪，他怕父亲用这种小心翼翼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他知道在父亲眼中，自己现在是个在社会上混的很不错的人，连抽烟也都是十几两十元钱一盒的。像这一块多钱的香烟确实无法习惯，可是他是自己的父亲啊！

“爸。”陆影霁叫了一声。

“哦。影霁，我只是想问一声，你和李静是真的吗？”父亲终于鼓起很大勇气问。

“这个？”陆影霁说，有点犹豫。该怎么和父亲说呢。感情的事，自己的想法毕竟和父母有着很大的分歧。

“谢谢你和妈能够接受她。”陆影霁又补充了一句，真诚的说。

“傻孩子，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结过婚又怎么样？我和你妈都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知书达理的，孩子也可爱。”父亲也是真诚的说。

“哦。这就好，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妈也这么说？”陆影霁奇怪，母亲对自己的婚事是最担心的，按理她也应该在这个时候来问问自己，还要唠叨唠叨。

“你妈去和她说话了。”

“哦。”陆影霁不禁笑道，起身对父亲说：“既然妈在她那边，我们也过去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