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定义通常都和傻相联，我却和好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个中的委曲和辛酸我比那好人看得更清。好人是我老公，叫牛哥，有着牛的秉性，也真称得上“俯首干为孺子牛”，因为是他自愿，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牛哥是农村出来的，更明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易，那些乡亲只要有事找他，牛哥无论多难都会想法办到。他从不防刁民小人，每到春天施肥播种时，就会有农人来借春播费，多则一千少则几百。这些费用只管借，守信的到时会还，不守信的老拖着，实际上牛哥就是个无息贷款的地儿。牛哥那时候有钱，这点小钱也没放在眼里，可后来生意赔了，牛哥比农人过得还惨，不到一千元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四口。
有钱时这里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来的都是客，久经摔打后我这个一无事处的女人练就了一身铁胆功，要是有天不来客，总会有邻居问：“今天怪了啊，怎么没有客人了？”家里像免费餐馆，我那手艺是越练越好，常有朋友说：“怎么不去开餐馆？”我苦笑着摇摇头，我是怕吃那免费的人太多，我无法支付。家里的冷清得宜于败落，但借钱的还时不时的来，这多数是那些沾点亲带点故的。
有个亲戚儿子上大学没钱交学费，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家再怎么没钱也比我们强多了，不管怎样也得借我一千带走。”我那气不打一处来，说：“钱没有，人可以借，要不你把我借去怎样？你可以拿我当牛使唤毫无怨言。”牛哥把我拉到一边，想想这人也不应该那样说话的，但还是把家里的生活费也借给她了，让我们吃了一个多月的莴笋，吃得我直冒酸水，吃得我儿子念念不忘记忆犹新。
更要命的是做好事做出一桩官司来，学校一个领导看我们做生意想投钱来入股，他这股是不担任何风险的，只要有业务，那一万元就会得到百分之五十的分红。这人还真接了一笔业务，当我们把印好的书送到收货人手里时，却说他们给的书号是假的，货物没收，还罚款一万。但年终时照样连本带息给了那人一万五，那人却想继续放在这里，这钱就是捡的啊!可我们厂已经没办了，要这钱干嘛？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要，牛哥只好拿回来。拿回家又发愁，这么高的息要想办法让它生子才行啊。
正好村里一个人来借钱，说要办米厂，真是天干就来阵雨、晒谷就是艳阳天啊!说好年底把钱还来的，没曾想遇到个无赖。这人说钱没有，息钱更没有。为什么？如今的世道咋这么多不讲理的呢？借钱还借出了冤家!人家对村民说了：“那牛哥就是个傻瓜，我就要赖着他，他能把我怎样？”牛哥其实不傻，那么一个文化人，只是心软，希望人人都有好日子。没办法只好去法院，这地方可不是人进的，张口就是钱，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有理也要死劲供着。交的一些钱还从不给发票，办起事来却一点不得力，案子肯定是我们赢，可就是没法执行，前脚封门后脚人家就照样打米。弄得我们筋疲力尽只好放弃，希望有一天这人良心发现，慢慢还钱，但这一天恐怕永远也没有。
那个朋友知道这些，但只是没命地来要钱，儿子过生日办酒席的钱，客人还没走，钱就全给他了。可那些要命的息钱他却一分没少算，人咋都不讲良心呢？过年前带着他妻弟来，妻弟一脸横肉放言道：“不拿钱我就动刀子，我可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的!”听得我胆战心惊搂着儿子生怕出了什么事，他们忘了老婆动手术是我照顾了两个月？一家子人都吃在我家；忘了那些钱本来就是不该要的；忘了朋友之间的情意!牛哥咋就看不透这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个人人为己的世道，好人还怎么做？还有必要做？
牛哥常说等有钱了就办个养老院、办个孤儿院，还要去带动他的农村兄弟们发家致富。他的想法真多，从没为自己想过。我说有钱后就去旅游、去吃遍天下的美食、去跳舞学画，看来我无论怎样也当不了一个高尚的人。但牛哥吃了那么亏，仍然没改变初衷，他对人一如既往，从不设防。看着牛哥时常冒出几棵白发，脸上也有了不少皱纹，我真怕他有一天发笔横财，把我也拖累进去照顾老人孩子。还有几个人做好人？好人难做，做好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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