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慈禧:喜欢被当作男人的女人
“她的面容与其说美丽,不如说是活跃动人。她的肤色稍带橄榄色,照亮她脸膛的是掩在睫毛后面的漆黑双眸,其中含着恩宠时的笑意和暴怒时的闪电。”进宫为慈禧画过像的美国女画家卡尔这样写道。
无疑,叶赫那拉·杏贞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
这是一位“少而慧黠”、“心思灵敏、突过于人”的女性。她曾得意地回忆说:“入宫后,宫人以我美,咸妒我,但皆为我所制。”
21岁那年,她为咸丰诞下了第一位皇子。母凭子贵。
26岁那年,她还是懿贵妃,还有一点儿年轻人的血性。面对圆明园的大火,听闻奕訢奉旨与洋人议和,她“深以为耻,劝帝开衅端”。
27岁,她成了寡妇,并成了慈禧太后。以后的47年,她将统领她老公留下的这个庞大的帝国。
慈禧爱美,她的衣服首饰衣料绣花鞋分门别类登记在册,由5个太监共同管理。她最喜欢淡红和淡蓝色的衣服,其上花团锦簇,均为手绣;她的睡衣前后都有金色团龙,所用丝线极细软;大典时才穿的绣花鞋四面缀满珍珠,鞋底很高——前来觐见的外国人常对她修长的身材印象颇深。她最爱的首饰是一个翡翠戒指、头上的几朵珠花、两把张之洞进贡的檀香木扁方以及一件珍珠串起的披肩。进宫时咸丰帝赐的一对小珠子耳环常年戴着从不摘下,她只需每日根据服饰另配一副——她有4个耳洞。她的东西,多是天下独一份的,因为没人比她更高贵。这些,在《宫女谈往录》里都有描写。
在垂帘听政的日子里,慈禧每天都起得很早。这个年轻的寡妇,此时还有所顾忌,她像一个想过富裕日子的农妇那样,勤勉地“拾柴”、“纺织”,企图减少王公大臣对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偏见和担心。
40岁时,作贺母亲七十寿辰诗一首:“世间爹妈情最深,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自己也是“妈”,但从现有的史料里我们几乎无法窥见她母爱的表达,作为女人,她没有带大过任何一个孩子,包括她的亲骨肉同治皇帝。
19岁,同治病逝。作为母亲,中年丧子,她应该很悲伤。但事实好像不是:那时皇后已怀有龙种,但慈禧以“朝廷无主,其事极险”为由,建议另立嗣皇帝。3个月后,怀着身孕的同治皇后阿鲁特氏死了,据说是绝食殉夫。这一次,她扶持的是她的亲外甥光绪皇帝。
光绪皇帝算是感受过母子温情吧。——庚子年逃难路上,与她背靠背坐在轿中取暖;当知县吴永奉上5个鸡蛋,饿极了的她一气吃下3个,然后,将另两个赐给了盯着她手中鸡蛋却不敢发出一言的光绪。
李宗陶的《慈禧的两个世界》里对慈禧有相当细致的描叙:
她粗通汉文,善于学习,常年请两位秀才出身的首领太监进寝宫坐更,午睡晚间都要讲一两个时辰的书史。幔内有妈妈一名,为她轻轻捶腰。妈妈一摆手,讲读者遽然止声,慢慢退出。太后睡着了。
慈禧听的多是四书、诗经,她敬孔子,爱读《两都赋》和李白诗,对易经不感兴趣。戊戌之后二次垂帘时,她每感学问不足,传太医院更有学力者轮值讲读。
她喜欢人们把她当作男人。她知人善任,也懂抑扬有时,分而制之。她曾抑奕訢,扬奕譞;抑曾国藩、曾国荃、刘蓉,扬李鸿章、左宗棠;抑李鸿章、刘铭传而扬左宗棠、张万之、英翰……这些起落张弛的手法,并非她的发明,她只是在男人主宰的世界里运用那些规则的“亲爸爸”“老佛爷”。恭亲王和肃顺都是满人中的丈夫,论才智足以独当一面,但同她较量时都败下阵来——肃顺人头落地,奕訢伏地痛哭,晚年更是锐气全消。被她重用的汉人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袁世凯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畏惧。
她是天生的女主人,她的应酬功夫和魅力在另一个世界里展现。庚子之变后,她开始接见并宴请外国公使的夫人们。她从宝座上走下来,对客人说:又得您瞧我来了,深感幸运。她会拉着女客们的手,问她们进宫来这一路是否劳累,点心是否适合口味。她会对每位客人分别关注一小会儿,使得对她素有偏见的人也受到感染。
从热河行宫里那个强硬的主战派,到1860年代中期“自强”的赞同者、洋务派的支持者,慈禧是被时势推着前行的。只是不想再受“内贼”外盗的欺负,她支持洋务运动;只是因为危及自身,她又扼杀戊戌新政。在她心目中,家就是国,她就是家。
晚清最后三十年,借来的西法呈现出种种夹生和扩张的匆忙,士人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化为清流和洋务派的对立和相互指责。清流追求的王道和洋务追求的富强,都是慈禧想要的东西,在她当国的47年间,在清流和洋务之间左右、权宜、撕扯是一种常态。像大多数中国人那样,她并非自觉自愿地接受新生事物,比如在尝试并赞叹了洋人的汽车和小火车之后,她觉得终归不如坐轿子安适。
1891年以后,北洋水师停止购买枪炮弹药,通过总理海军事务的醇亲王(光绪的生父),约有860万两海防经费流向颐和园修建工程,以供慈禧六十寿诞后更好地“颐养天年”(她每次撤帘归政前总是热心于修建园林)——在这件事上,慈禧显示了她的“妇人之私”,唐德刚称之为“姨太太”心理:她不是皇帝,她最大的愿望恐怕只是替儿子们看好江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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