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和朋友在路边摊小聚，进门一行“欢迎光临”，出门一行“期待再来”，简简单单八个字，写的很是让人受用。可吃完饭出门又看到饭店墙上还有一行大字，写的是“狠刹四风、正风肃纪”，一下子又别扭起来---不是恐惧，只是别扭。

到底哪里别扭，一时还不明白，夜里醒来才知道原为：原来是墙上的字写错地方了：朋友小聚路边摊，六人花了124，aa各自掏20元，零钱老板给抹掉了。这实在和“狠刹四风、正风肃纪”一点不搭嘎。要说谁都知道，这几个字真正该在的地方是党委大楼的内墙或书记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如今写在这里，就像把“欢迎光临”和“期待再来”换个位置一样，不别扭才怪!自然，饭店老板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他也没权力将写错了地方的标语搬走。

别扭的原因明白了，心里也就不再别扭了。毕竟“狠刹四风、正风肃纪”这八个字是眼下全中国的主旋律，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伟光正，别说写在饭店墙上，就是涂在厕所也很有必要。而且对饭店老板来说这八个字没正能量也没负能量，和一个屁差不多。想象一下，如果这里是宜春，市长要在他墙上写“这是一座叫春的饭店”，恐怕他也不敢反对。如果这里是贵州，环卫局要在他墙上写“严禁人畜入内，违者责任自负”，他又能怎么办？

标语写错了地方，只是让人别扭一会，过后也就忘了。因为现实生活里由于错误导致别扭的东西多着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别扭。但有一件实在错位的事，却至今想起来还别扭的放不下。

这就是315那天的感受。央视的晚会先不说，在晚会前还有幸目睹了一场当地315活动的盛况：

只见平常冷清的广场上，这会儿是商贾云集，张灯结彩，醒狮狂舞，绝对一派节日的繁华景象。电视台搭起了现场直播的舞台，几十辆有关单位的装饰车一字排开，豪华壮观。厂家和商家，多数都挂着一个消费者信得过的金字招牌，在有关单位和消协的安排下，把几百张形式一致的桌子摆成了花色各异的产品推销台。各处琳琅满目的宣传栏下，还有一本本印制精美的商品介绍，让人免费取阅，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做了上帝的感觉……如果不仔细看很远处那个“315消费维权日”的横幅，你一定会把这里当成一次庙会。

随便拿起一本画册，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消费者信得过产品”的字样，下面还有几行“消协评比最优秀商场”的具体地址和电话。

忽然想到这些荣誉应该不是白送的吧？而似乎消法里有一条“消费者组织不得从事商品经营和营利性服务，不得以牟利为目的向社会推荐商品和服务”的条款。咱就不明白，什么时候消协成了商家的商品代言人了？莫非最近国务院把消协的职能扩大了？

走到质监局的服务台前，见穿戴整齐的执法人员，脸上有着平常难以见到的笑容。其中一个正在和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解释瘦肉精的危害，结论是要想不上就要自己多张几个心眼，练就一副火眼金睛。那抑扬顿挫的样子完全达到了播音员水平。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老太太开始絮絮叨叨的哭诉，似乎是说丈夫被一台什么机器搅断了胳膊，可那机器也有合格证，她该找谁负责之类的话。接待员还是一样的笑容可掬，可一霎时就来了几个警察将那老太太拖走了。

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对照接待员的笑容，忽然觉得质监局也不容易：食品安全这事，几任总书记都抓不好，难不成就靠他们接待员的一笑就能解决？吃病了吃死了是活该，要怪只怪自己眼力太差运气不好。当然他们也能解决问题，刚才警察和他们如此团结和谐的过程，别说一个老太太就是来一群都没问题。

作为监管部门，平时失职渎职不会有人追究，315就是他们名利双收的好机会：本该在50日内处理完的申诉，现在拿到315就成了自己辉煌的业绩。这一天做的好，就意味着平时未尽的职责一下子完成了，甚至变成了对消费者的恩赐。如此这般在在这个场合展览一下，让你看看，这一天我们为你们做了多少事？我们就是你们的青天大老爷。

当然，如果这一切没有镜头记录，也就意思不大了。广场上最聚集人气的地方都有忙碌的媒体的身影：只见三脚架支开，轰走了不相干的人，灯光就亮起来了。看了几场热闹，就知道录像带恐怕只有厂家保证产品优质的承诺，只有各个相关部门严格执法无私履职的赞歌，另外就是某个消费者对某商品的赞扬和对某政府机关的感恩了。

心有不甘的话，就想到其实自己也有作为消费者上镜的机会。虽然脸盘不如演员，但表达似乎还可以。可再等灯光暗下来以后就瞎想：这摄像机大概不会是白用的吧？这记者大概不会是免费的志愿者吧？这消费者也许会是赵丽蓉吧？这广场也许更该叫舞台吧：在这里的人们究竟是在表演呢，还是本身就是演员？反正这一切都和现实里的角色肯定有错位，以至于到现在还再纠结。……

本地315的错位就说这些，至于央视的315晚会也就压根儿不必说了，央视人才济济，有那句“大概八点二十”的叮嘱，应该不会错位到太离谱。

夜深人静了，还再想错位的问题。不由得感叹一声，如今这世道，也许一切都错了：诗人错位成了幸福鬼，市长错位成了博士叫兽，老板错位成了劳模，党错位成了管理一切的上帝，公民错位成了只能跪拜的信徒，连慈禧太后都错位成了饭托。

正所谓真作假来假亦真，黑打白来白也黑，莫非现实的一切都颠倒了？果真如此，所有这些错位，只要颠倒过来着，也就是他们的本相。而且，时间长了，颠倒着看世界也会习惯，那样也就不会再感到任何别扭了。

于木鱼宅

2014/4/11

-全文完-